病案本(724)

“三年前你差点害死了我,我现在只想在你身上找到一点过去的回忆,不行吗?所以我给你看病和你上床,不行吗?!我只想想起来那种感觉!”

“那你找回曾经的感觉了吗。”良久的寂静后,谢清呈那么问他。

贺予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间充了血。

猩红。

“……这是我的事。”这几日来的温存似乎又在一瞬间荡然无存了,贺予生硬地一字一顿道,“这是我的事,谢清呈。”

“找不找得到,我都要找下去。”

贺予食言了,谢清呈的烧热退了之后,他依然没有送他离开。

他对此毫无愧疚,因为他家的大门是为谢清呈敞开的——是谢清呈自己没走。

他无视了自己派保镖跟着谢清呈的事实,他只是对自己说,谢清呈是可以离开的,但谢清呈一直都留在这里。既然谢清呈留着,是不是多少还意味着他们俩之间还有那么一段看不到的藕丝?

是不是在他们俩的残忍相处之间,还有一缕看不到的纠葛深缠。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自从谢清呈病愈之后,贺予每次回家,都悬着一口气。

那口气要一直到他推开房门,看到谢清呈在屋内时,才会悄无声息地放下来。

第一天,他还在。

在卧室的温莎椅里浅寐。

第二天,他仍在。

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湖泊和草坪。

第三天,第四天……

谢清呈仍然没有离去。

直到第六天。

贺予推开房门,发现屋里空荡荡的,床铺整齐,谢清呈搭在座椅椅背上的大衣也不见了。

那一瞬间贺予的血冻成了冰,他在卧房内站了良久,他想,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么?

他还是走了……他还是离开了……

贺予沉默良久后,忽然暴怒地将满桌的药物和针剂扫了下去!哗啦一声,瓶瓶罐罐碎了满地。

他狠抓了一把自己的额发,另一只手搭在腰间,仰头喘着气。

谢清呈还是走了吗……

他还是……

“你在干什么。”

贺予一个激灵,蓦地回头。

谢清呈披着外套,清癯的面庞没有什么血色亦无任何波澜,就立在深红色的柚木大门门口看着他。

那一刻贺予忽然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把他的胸腔打开,粗暴地将他的心脏塞回了他的血肉内。

嘭咚。

那颗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嘭咚。嘭咚……

贺予像陡然回了魂,他抹了抹通红的眼睛,转过身来,大步地走向谢清呈——

他在他面前站定,他的手在颤抖,不得不用自己浑身的力量克制住想要狠狠将男人搂入怀里的冲动。

“……你去哪儿了?”连声音都在颤。

谢清呈的眼神不易觉察地闪了一下:“随便走了走,我很闷。”

贺予开了口,不知道说什么,又闭上了嘴,抬起了手,无所适从,又重新放下了。

谢清呈:“你以为我回去了?”

“……没有。我……”贺予说,“我只是在找东西。我……我东西找不到了。”

谢清呈安静地看着他:“你如果把保镖撤了,我确实就会离开的。我只是不喜欢有人跟着我。”

“……”

贺予没再说话,抹了把脸。

是谢清呈赢了。

他几乎无法再伪装出平静来面对这个人。

他发现了,谢清呈这个人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一把最可怖的刺刀。

哪怕他已经半失明,哪怕他已经残废,这柄刺刀依旧拥有着超脱于主人身体的锋利,能令人甲胄俱碎。

贺予深吸一口气,再也没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又快疯到失去理智了,于是径自去了洗手间,砰地关上了门,把自己反锁在了里面。

当天夜里,贺予没有再背着谢清呈睡在大床上。

那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越过了中间那道无形的线,在入睡时抱住了谢清呈的腰,他强迫着谢清呈也一定要面对着他。

夜晚很安静,能听到窗外树叶沙沙的声音,还有草场上两匹骏马偶尔的响鼻。

贺予就那么望着谢清呈,望了很久,然后忽然说:“……谢清呈。”

谢清呈如常没有回应。

贺予便自顾自道:“你已经有白发了。”

“……”

“你自己发现了吗。”

他藏着他不可避免的哀戚,就像谢清呈藏着自己无法舍弃的酸楚。

谢清呈漠然抬头,神情比从前麻木。

“那是,人总是要老的。”

“…你还不到四十。”

“但我已经活累了。”

“……”

贺予出了很久的神,脸上的神情一会儿阴郁,一会儿落寞,一会儿疯狂,一会儿恍惚。

最后他靠得更近了,几乎没有任何一丝罅隙地,紧紧抱着了已经消瘦不堪的谢清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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