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24)

同事听了很快赶到,拿被子裹了背起来就往医院送。在医院打针挂水折腾了一晚上,早上郑康明烧才慢慢退下来。落地第一天来了这么一遭,之后郑康明的病断断续续一直没好,转成了肺炎,每天昏昏沉沉地醒来,孙静文给他熬碗小米粥,他去单位工作半天,下午烧起来去医院挂个水,而后回宿舍昏昏沉沉睡到晚上。

有时他睁开眼,看到窗前杨树迅速凋零的叶子,就特别想见父亲,特别想和他说说话。如果这个时候和他撒撒娇,他一定会心疼他,进而步步妥协。郑康明不想要妥协来的感情,于是他从未给父亲打过电话。

月底下了场大雨,晚上转成雪,哈尔滨的天气彻底冷了下来,好在郑康明病已经好差不多了。近一个月两人没有联系,郑康明落地安顿好之后没有联系过,病重得抬不起手来的时候没有联系过,每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没有联系过。

郑康明一直等。他买了个本地的手机号,特意去换了个双卡的手机。有一天,郑业专属的铃音终于响起来了。

郑康明此时正带着孙静文在大风大雪中调研地块,他迅速跑到避风的车里,才接起电话。

“爸。”

“康明,在忙吗?在学校吗?”

郑康明忙说:“不忙不忙。”

郑业说:“我在你学校正门外面。”

“啊?那个学校?”

“哈尔滨。”

震惊过后,郑康明说:“您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挂了电话,郑康明跑着去喊孙静文:“学姐学姐,快送我回学校!”

“啥事儿啊,今儿调研搞不完明儿个还得来,我可不想再来这破地儿了。”

“你岳父来啦。”

“卧槽……”孙静文一个哆嗦,说:“车钥匙给你,你自己开回去吧,我待会儿去看看路上有没有便车……”

“别闹啦学姐,我倒会开啊,快点快点,他就跟学校呢。”

孙静文开车载着郑康明回市里,路面情况不好,车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到,郑业也一直没打电话来催。

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孙静文就把车停了下来,坚持不肯再往前,叫郑康明自己走过去。

郑康明下车小跑了一段,远远地看见父亲的身影才缓下脚步,停在了景观雕塑后面,仔细观察父亲。

郑业向校内方向望着,他穿一件呢子外套,一身精神的正装,这样不冷才怪,况且他已经站着等了快一个小时。雪花落在郑业的肩膀上、头发上,让他看起来好像一个老人,而他又站得那么笔挺。

郑康明突然想到自己此刻形象实在够呛,他穿一件军大衣,脸和嘴唇全部都皴裂开来,有几道血口子,前段时间又上了火嘴角都是大泡,并且下巴上有一层看起来尴尬可笑的胡子没时间料理,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三天没洗澡了,浑身发臭头发出油。

郑康明不想被看到这样。犹豫再三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爸,我突然有点事,您住在哪里,我下午去找您?”

郑业的身形突然松垮了一些。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我下午来找你。”

郑康明藏好身形等郑业离开。然而他并没有离开,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郑康明突然明白,他没有入住酒店,也没有带行李,同样双手空空地就来了,下了飞机就来到他的学校门前等他,并且打算这样继续等下去。

过了不会儿,郑业跺了跺,从风衣里掏了烟出来,拿手挡着风点了。郑业低头抽烟,眼睛仍旧望着校内的方向。

等到他紧接着又点了第二颗烟,郑康明终于一秒都无法多等了。他想立即马上就与父亲相见,想要面对面地看着他,对他诉说这些日子的思念和委屈。他一步步地向父亲走去,鞋子陷入雪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与旁人的脚步声没有什么分别,所以就算郑康明已经走到他的背后,郑业也没有回过头来。

郑康明张开双手从背后搂住父亲,脸埋在父亲的肩膀上,静静地闭着双眼。

郑业手里的烟掉了。他的双手也抱住郑康明的双手,所有的寒冷都离他们远去,发梢的雪花都开始融化。

郑业转过身来,重新把郑康明拥入怀。两人拥抱了很久,感觉上又好像很短,郑康明说:“爸,您穿得好少,这样会生病,回我们宿舍吧。”

郑业松开手,仔细端详郑康明的脸,伸出手来在他干裂的嘴唇上摩挲了两下。

郑康明闭上了眼。

等手指离开了嘴唇,郑康明感觉到父亲的呼吸靠近了。紧接着他得到了一个有些慌忙的拥抱。郑康明睁开眼来,郑业说:“好,走吧。”

第24章

郑康明和孙静文的公寓里暖气烧得火热,进屋后郑康明先帮郑业脱掉外套,掸掉上面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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