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186)

作者:予春焱 阅读记录

安德烈笑笑:“不好意思啊,如果我信教,是不是就帮你完成了一个指标?”

神父和善地弯弯嘴角:“那倒不是,我不是为了增加教徒人数来的,我对你也只是想帮忙而已。”

“我以为你们宗教抢人竞争得很激烈……啊,可以这么说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神父放下他的十字架,“宗教的竞争近几年确实很激烈,在战争、饥荒、瘟疫的年代,信教人数总是会增长,但拉索维尔·但丁的驱神运动对各派宗教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神学溃败,自那以后两百年没有改善。”

“但宗教就像蟑螂,在阴暗的年代、腐败的社会中滋生……啊,可以这么说吗?”

神父笑了笑:“你真的很讨厌宗教啊。”

“确实。”安德烈挠了挠脸,“不只是宗教,政治我也挺讨厌的,只想离得远远的。”

“倒是个好主意,牵扯进来多半是麻烦。”

安德烈挑挑眉毛:“你们可以这样讲吗?”

“可以,因为我对这一切的理解和你完全不同,当然,我觉得你也没兴趣听我传教。”

“……抱歉。”

神父平静地看着他:“不过如果你想听,我总是会在这里。”

他们共同沉默了一会儿,都转头向窗外看几只鸟在树上排排站,阳光大片大片地刺破黑暗,掀开云层,不仅铺满池塘,还填满空气,现在连空中都是阳光的颗粒。

安德烈转过头问神父:“那你怎么理解呢?”

神父慢慢地看向他:“我认为它是终极的答案。而我们是通向它的路上的石头。”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兴趣。”安德烈并不认为他毫无意义的无聊人生应该做石头。“但我尊重你们。牺牲跟奉献,我觉得你们挺了不起的。”

神父笑了下,低着头摸了摸上手的伤口。“你想看看吗?”

安德烈愣了下:“什么?”

“我的忏悔。”

神父站起身,安德烈没有回答,只是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教堂的一层是祭坛和读经台,他们从二层神父的办公室走出,安德烈俯视了一下这沉默的教堂,又抬头看了眼高耸的圆顶,想必坐在下面听经必然有难以言喻的宏大感。

神父带着安德烈穿过二层的走廊,并没有去看二层的各个房间。

“这些房间是什么?”

“堆放杂物的。”神父停下脚步,随便转开门把开了一扇门,灰尘扑面而来,门后是堆放的各种杂物。

神父要开另一间,安德烈阻止他:“不用了。”

他们继续向前走,直到最后一个房间,神父转开把手,先走进去,等安德烈进门之后,关上了门。

房间里没有窗户,本来应该是一片黑暗,但房间里四处点着蜡烛。墙壁的烛架上、地面上,到处都是白色的长蜡烛;此外,地上遍插着大大小小直立的十字架,环成多个同心圆,中间空出一片圆形的地,那里有一尊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耶稣头顶荆棘环,骨瘦如柴,面容苦痛悲哀,俯视着地面,他脚边的那块褐色的地板,磨得有些褪色发灰。这地方有些像祭祀,又有些像坟墓。

神父不发一言,穿过蜡烛和立着的十字架,走到耶稣的面前,低着头,慢慢地跪下。他的手握着十字架,念了些什么悼词,接着吻了吻十字架,把它挂回脖子上,神父俯身吻了吻地面,跪坐着将外袍脱下,他闭着眼睛,安德烈透过他白色的衬衣看到他背上的伤。

“你为什么祈祷过?”

神父突然这么问,安德烈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但不知道该回答什么。面前耶稣的脸因为烛火忽明忽暗,不变的是那憔悴慈爱的神态,从扭曲的身体姿势中迸发出的无限悲苦,即便看不清耶稣的眼,即便看不到神父的脸,这种震撼也让安德烈暂时失语,他稍许体会到了那些信教人的一些心情,就连他这样的人在看到苦难之子时,也难免联想到自己,他自己万千个沉默受虐的漫长夜晚,他为了什么跪下、忍受、张开双腿、一次又一次地死去,那些说不出口的折磨让他在这一瞬间,也想跪下来交出去,把一切的痛苦交出去,求谁的宽恕,从而使自己解脱。

可安德烈没有动,因为即便他有一瞬间被震撼,他也终究明白,生命无常,信仰于他无用。他或许也像神父一样,过了苦修的日子,神父为了侍奉主,安德烈只是……想让生活继续。

神父没有再说什么,他在胸前画十字架,虽然他站起来,转身看了看安德烈。安德烈没有向他走去,始终停留在十字架圈的外侧。

神父朝他走过来,为他拉开了门。

直到走出房间,安德烈仍旧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向前面的楼梯望了一眼:“三楼是什么?”

“我住在三楼,要上去看看吗?”

安德烈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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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下等-4

这段时间,神父对安德烈帮助良多。

于外,帮助他驱散缠魔,这些东西出现的时间更少了,他逐渐找回了一点把握;于内,不知道神父有什么本事,也许是那平和的语调和质朴的谈话方式,总之让安德烈很放松,没有在爱得莱德家里的拘束感。

说起爱得莱德,赫尔曼经常不在,就算回来也很少有好脸色看,两人甚至不怎么打照面;艾森,是个非常可怖的不定式,头脑敏捷精力充沛,总是在折腾人。以前很多事情因为安德烈随性惯了没有往心上去,但现在就越来越明显,比如爱得莱德家非常大,几乎显得空旷;比如他在爱得莱德家,一直是个外人。

婚姻确实是个严肃的决定,需要多多思考再下决心。

好在安德烈社交需求不大,而且不管再怎么说,实在受不了,总还可以好聚好散。

话虽如此,安德烈看见赫尔曼的时候还是有点冒火。

今晚也一样,他们两个坐在长桌两边吃饭,并不交谈,艾森这几天不在,台苏里从不和主人一起吃饭,所以只有他们两个。

这顿饭也是越吃越窝火,赫尔曼偶尔抬起头看他,表情似乎在等他示好,以便大发慈悲递给台阶,安德烈精神状态刚刚好一些,扪心自问迁就赫尔曼的时候已经够多了,打定主意不动作,权当留存一点自尊。况且他也确实没什么要表示的。

赫尔曼终于等不及,清了清嗓子,问他:“心理医生怎么样?”

安德烈抬起头看看对面的人:“还不错。”

“所以你的毛病是什么?”

安德烈往酒杯里倒酒,然后一口喝掉:“要不要给你看看我的自我总结。”

赫尔曼抬手打住他的话——这是赫尔曼习惯性的一个动作:“不用了,交给医生就好。”他拿起酒杯:“祝你早日康复。”

安德烈笑着看他,平心静气地:“康复又怎么样,不康复又怎么样呢?”

赫尔曼脸色冷淡下来,等了两秒,以为安德烈总不至于拂他的面子,但安德烈确实一直没有举杯,对于赫尔曼这样的人来说,简直属于一种违逆。赫尔曼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来走了。

赫尔曼离开,所有服侍用餐的人都一起动起来,收拾东西,熄灭顶灯、侧灯和桌上的餐灯,安德烈慢悠悠地吃,在一个人即将关顶灯的时候出声道:“我还没有吃完,稍等等吧。”

那人朝他欠欠身,离开了。

赫尔曼回来的时候如果艾森在,心情就会好很多,对待安德烈的态度也会稍微缓和些,对其他人态度也会稍微更宽松。

在刚认识赫尔曼的时候,赫尔曼是个让人魂牵梦绕的权贵,靠近他之后他仍旧是权贵,只是远没有那么令人“沉醉”了,因为赫尔曼失去耐心了,失去耐心后赫尔曼就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安德烈在感情中也会失去耐心,只不过他不会像这样搞得大家都面目全非,他只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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