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荡声能遮人声，安殊一缓下步子，提高了音量，“木选的位置好。”

“小一，说什么呢？大点声音为好，再说一遍吧。”

“啊，木选的位置好，撩人的月光都跑我身上来了。”安殊一注视着他染上红灯火光的下巴，用毫无起伏的音呐喊着。

两人下了富春饭店，那位外国人还在昏昏沉沉地演奏着吉他，安殊一听了两耳，马马虎虎给了个悦耳的评价。

哪哪的热气都充足，扑到跟前翻滚着，与黑暗一样爱钻空子。车速有点慢，超越不了任何的热和暗。

“黑暗的灌木丛里有一只蛇。”右手按住车框，安殊一注视着一条条交错连接的道。

“看得清？”

暗淡的色里，水无濑木的双眼与安殊一的双眼于车窗上交汇，命定的一般。拜这种虚渺的预兆所赐，两人都迟疑地、期盼着、等待着，没立即移开眼。

一下子，就像两条东、西来的细流汇入同一片蔚蓝的大海，交汇处起了有力量的波涛。海深处则是热情缠绵的丝线，惊起一嘟噜的小气泡。

“那条蛇也闪闪发光，不可思议的舟幽灵啊。”安殊一的视线从水无濑木的头顶掠过，先抬眼，后低眼。

水无濑木拍了拍安殊一的额头，再勾上他的肩膀，点了下他的锁骨处，取笑道：“小一说得太认真了，阴气森森的，可弄得自己睡不着觉了。”

“不会的。”

安殊一往后靠，两条手臂堪比章鱼的触角，吸附着怀里的水无濑木的手臂，虚虚实实地说着：“梦一样的海水带来的，他是我所深切期盼的，害怕是对自身的冒犯。”

水无濑木看着他弯折的手指，曼丽的碎光融进了黑瞳里，说：“海啊，我刚才也见了，涛声很大，会伤害你的。”

安殊一闭上了眼，听到很响亮的电车嗡嗡声，“浇漓之世中，有觉察的杀手比麻木不仁的杀手更仁慈的。我期盼的还不太多，暂时希望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杀手能为我流一滴泪吧。”

“太贪心了吧，还要增加其他的希望吗？”水无濑木故作吃惊地问。

安殊一快速瞥了他一眼，犹如一道弱小的烟花绽放，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会的，我的贪念可是像气球一样，呼呼呼地吹着，越来越大。”

“呀，确实是太贪心了。”水无濑木收起手握成拳，不留情地敲了敲他的头，咬牙切齿地嘱咐：“小心点儿，别吹爆了。”

安殊一笑了笑，白齿若编贝，端丽的面容笼着一层雾，“不会的，吹爆了再换一个了，很轻松的。”

“小一太不负责了，小孩子都不如。”水无濑木皱起眉头轻笑，略带头疼地摇摇头。

“有什么嘛，谁让我气球多呢，换一个是很轻松的事。其中一个还是你送的呢。”

“不止一个，小一不好好上学，数数都不会。”水无濑木慢吞吞地说。

“殊一，再见喽。”很小时，安殊一听到父亲这样说。

话语落的太轻松了，似是下雪天飘来的一阵无聊的风，不够惹人关注。

安殊一攥紧刚要到的蓝眼睛晴天娃娃，还沉浸在无法言说的喜悦中，对这突如其来的告别有些不解。他觉得父亲是在对弯弯的月亮说再见，而不是对他说再见。

望着人，天真的小脸被冻得红扑扑，如玻璃红苹果清透，两弯眼泪从残有喜悦和期待的眼中流出。安殊一更紧地攥着晴天娃娃，仰起头乖巧地问：“爸爸，要去哪里呢？”

父亲没有回答，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走得太快了，安殊一问的太迟了。

很久后，安殊一还牢牢抓着这道轻轻的痕迹，探求着至了陌生的远路。

他也终于知道了父亲要去很多的地方，很多没有他的地方。父亲轻快的语气已表明了的，所以那时的他才会问“去哪里”，而不是恳切地请求“请别走”吧。

冷风呼啸着，吹掉了安殊一的晴天娃娃，也把安殊一吹到了水无濑木的面前。

风铃声在耳边，安殊一起初被它吸引住了，把两只通红的手缩在长长的袖子内，无边际地想着它很漂亮，也很顽强，是一棵不惧寒风的会上天的小草呢。

“你的父亲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水无濑木刚一见面，就撂了这句奇怪的话，还取下个印笼砸在安殊一的额头上。

额头的红印明显，脸更惨白了，小鞋子滑出大脚印，安殊一应付不了此种难题，手足无措地后退。退了半步，他气馁地前看了一眼，又紧张地后看，伸出冷得要掉的右手，捡起地上的印笼，吹吹沾上的轻雪，两只手托着递给水无濑木，讨好地说着：“给，给，它掉了，砰地一声掉了，就像啦啦啦的风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