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真七挪开托盘，把胳膊往他那儿挪挪，也沉默不语了。

日暮时分短暂的唬人。一晃神，晚霞的影都没见，夕阳就在酒杯里沉下去了。连个声都不响，连声招呼都不打，真是明明白白的瞧不起人。

“喝醉了？”提真七接下安殊一手中的酒杯，手背蹭蹭他泛红的脸颊，轻声问。

摇摇头，安殊一蹙眉，喉咙里哼出沉重一声，擦了微醺的酒色，形容更是昳丽。提真七的另一只手摸了摸酒盏，两者都装着酒。

要把恼人厌的提真七推开，却给他攥出了冷白的右手。安殊一抽手抽不动，便什么感觉都满不在乎了，昏着神说：“累了，天也黑了，七君快走吧。”

提真七箍住他清透的手骨，怕他似鸟飞了，另一手搭上他的背，深深的目光盯着他的下巴，颤着声问：“我抱殊一回，好不好？你睡这儿会让惠美阿姨作难的。天黑露浓，微微沾湿衣袖也会不舒服的。殊一，我抱你走，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不要你抱。不好，不好，不好。”安殊一耍起了孩子的脾气，一个劲地甩脖子抗拒着。泪沾湿了睫毛，率先成了露水，要掉不掉的模样，又可怜又可笑。

“好好，好好，你别动怒。醉醺醺的样子，多惹人的烦闷。”提真七的心软成了他漏出的泪珠子，抖着手指给他擦下来。小心的模样就差拿酒杯接着了。

伊田婆婆到来才破解提真七的难题。老婆婆移开落了片叶子的餐盘，给了贪色的学生后脑勺一巴掌，两手一扒拉，扯开紧紧相靠的两人，用携来的稻穗色长毯子裹住乱动的安殊一。

“快快，抱到屋内。小七，别傻站着看我，叫你抱人。”

提真七忙应声，手忙脚乱地抱住裹成蚕蛹的安殊一，笑着跟上伊田婆婆。

一路上，伊田婆婆絮絮叨叨责怪了提真七好久，怪他不关心点安殊一，让他喝那么多，让他身体这么难受，她个老婆子看了真心疼呐。

提真七跟她身后，一直唉唉唉地答应，话语都没往心里去。行至拐角，提真七见安殊一被折腾地闭上了眼，偷偷用额头顶了下他的额头，期待安殊一的头发能掉下一根粘在他的衣上。若不是伊田婆婆回了头，一个吻就落下去了。

“殊一，热吗？”提真七踩上楼梯问。

“热，热死了，你跑快点儿。磨磨唧唧的样子，我真瞧不起。”安殊一动动裹在毯子内的身体，说着恼人的风凉话。

“殊一比山还重了，一步步挪都困难。”

艰难进了二楼，提真七累得满头大汗，进了门，将缩成一团的安殊一给放到榻榻米上。

“很快嘛。”安殊一疲倦地倒在墙面上，手掌放在膝上，翻起晶润的双眼说。

伊田婆婆越过门槛进了门，照顾着安殊一问了句话。

“我要告辞了。”提真七说了一句，跟随伊田婆婆走出了门。

安殊一闭上了双眼，身体从墙上缓缓滑落，发出轻轻的砰的声音，横躺在榻榻米上了。

伊田婆婆到玄关处停下，转身拍拍提真七的肩膀，“小七啊，怪你拿酒，殊一走不动路了。对了，小七，你把黛子小姐的腰带送过去吧。”她前走两步，取出一个刚打理好的盒子交给提真七。

“我？”提真七诧异地接过精致的木盒子，打开看了一眼，一条秀丽的青竹纹腰带静静躺着。

“是你，去吧。”

“我能去清水艺馆吗？感觉会被轰出来的。”

“快去快去，别听个名就怕了。黛子小姐知道你的，站在门口递给她就行了。别忘记让她打开，看看满不满意啊。”

“黛子小姐，我还没见过呢。”提真七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她知道你、殊一给她讲过你后，她还专门找我问过你的。”伊田婆婆劝慰道。

“那也不行，花街里都是月下美人，见不得啊。惠美阿姨，不行的。”

伊田婆婆拍拍提真七的肩，握住他的一只手，请求道：“拜托了。我也知道，见过殊一了，哪位月下美人也摄不了你的魂。”

提真七微微惊愕，盯看和蔼的伊田婆婆一眼，没有把一些话问出声。

花街里飞舞着无数美丽、神秘的蝴蝶，漂亮的和服是蝴蝶的花纹，提真七手中的腰带是蝴蝶不可缺少的翅膀。拖至脚踝的腰带失去了，蝴蝶就不能飞起了。

艺伎馆是众多蝴蝶的藏身处，清水艺馆内则藏着最美艳的一只蝴蝶，安殊一的表姐——清水黛子。

她是清水艺馆的承祧嗣女，当之无愧的花魁。初登之日的隆重让无数艺伎望尘莫及，往后的两年中更是一路飞到了花魁的宝座，至今已蝉联了三年。

提真七来到花街，停下自行车，对着目的地喊了几声。最后一抹微弱的夕阳，在他喊时消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