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候，“群舞”表演没结束几天，水无濑木离开了京都。昨一日的深夜，他再返京都，修整着过了半天，婉拒了多位拜访的客人，等待的只有安殊一了。

可等他马不停蹄地写好一封明信片送出去后，却同泥牛入了海，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水无濑木不是求全责备的人，安殊一生了病症或是别的重要因素不搭理人，是情有可原的。至此地步，他慌上心头，忙收拾好行装去探望安殊一，连医生都叫了一位。

得知今日安殊一入了青敏大学参玩了校园祭，水无濑木本还没什么多的感触。多亏伊田婆婆后补的一话，他立即就想到了提真七，这下子漫上心头的只有对安殊一的责难了。

当场一看，他就更明白，安殊一不言不语、心安理得地放了他的鸽子，应该说表面上是心安理得的，深处则是战战兢兢地故意着的。

而安殊一很累了，在谁跟前他都很累了。水无濑木的怀抱是他所熟悉的，窄小的车厢又收容着夜晚的寂静，温度也刚好，他掉入了无牵挂的梦乡了。

车继续开，往黑色的荒漠里开的劲头。

猛地醒来，意识尚不明朗，安殊一吐了口惊悸的气睁眼，发现他浑身湿透了。

水无濑木把他丢进了冒着水汽的温泉里。

“咳咳。”安殊一顺了下憋闷的胸口，扶住外围的石头，纤眉闪躲着蹙了下，再仰起头看他。

“天亮了吗？”安殊一自寻着话问。

水无濑木不回这问，双目生辉地问他：“小一怕水吗？”他在柔情地笑，风姿十分俊雅。

安殊一松开石头，抗拒着后退一步，沐着水汽的姿态有些可怜，只冷冷地说：“我不怕水。”

“嗯。”水无濑木耷拉着双目，仍居高站立着，聊家常般说：“小一的水性很好了。”

“是，我练习了游泳，水吓不了我了。”安殊一扯了扯袖子，强硬地与他对视。一对沾水的眼睛更显艳雅，囤着干净琥珀的匣子似的。

那件多余的羽织，水无濑木帮他收走了，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小一怕的从来都不是水。”语气骤然一转，有些令人缓不过劲的锋利。水无濑木半蹲下，手指疏懒地扫了下他姝丽的眉。

“是，但也不是木。”安殊一倔强地直起脖子，有些淳朴的稚气。

“小一怎么变了，为我着想了？”

“想安抚木。木起过誓，违背了会有代价的。你是我想追随的人，我不怕你，你就不会伤害我了。”

“不会，”水无濑木的手伸开，一个不重不轻的巴掌甩在安殊一脸上。

声响太大了，水花也溅落出了荒败感。占据高位的人虽掌握着生杀大权般，但心有悠悠忽忽的顾及，那眉头就皱了下，泛麻的手指也缩了下。

心泛起了熟悉的麻痛感，安殊一摸上石头支撑着，长脖子侧扭出尖锐的钩子弧状，眼睑不受控地翻向下。不多时，黑长的睫毛锁住了神色，几滴泪簌簌落在红了一片的肌肤上。

明明没见过多少次，但水无濑木古怪地感到这一番促人心悸的场面他个贪色之人习以为常了，恐是在此之前，心上已构建过无数次了吧。

万幸是有此种感触，他能神色不变地撑着膝盖起身，冷淡地说：“一个怪物，用不着对人一样遵守。小一，你多想了。”

对水无濑木说的绝对的事实，安殊一只能躲避着。

“木太混账了，亲自说出的话却不遵守。”

说着，安殊一望着水，寻着热气的轨迹往后退，丝滑的水在锁骨处一直晃荡着。右襟的花火，漂成了更鲜艳的一张网。

“还会更混账，我说过的话小一应该没有忘记。”水无濑木扯掉西装扣子，双眼逼视安殊一。

“忘记了，地狱恶鬼的话谁都不会信的。”安殊一轻飘飘地说，无辜地看他。

“少爷。”门外有人喊话。

水无濑木走了，但还会回来的。安殊一拨拉着水到砌石旁，解下黏糊糊的发带，发了一会呆。

距温泉不远有一圆坛，坛内盛满了浮萍。很老很老的浮萍，绿油油的太有生机了，和水贴的很牢靠。窗外隐隐约约有火车的鸣笛声。

“怕是要动真格的了，虽有美好的校园祭打底，但那所畏惧的期待还是过于可怕了。哎，也不知道是不是期待呢？”

安殊一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手指搅了下水，捂上泛着血丝的脸颊轻轻叹息着。

那团红黑色的无边影子仍历历在目，溽热的气息仍不依不饶着，至今也挣脱不开他的困束。

十几岁的安殊一醒来时，发现他湿溜溜的衣衫全散开了，头发还在渗着水。

夜黑了，只有一盏烛火燃着，浑身发起了不自然的冷，仿佛是再也不能让人睡着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