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殿下的外貌太具有迷惑性了。还请继续说吧。”安殊一擦了下肩膀，往车门前挪了挪。

侧面来了一辆金属自行车，按着铃驶过，坑坑巴巴的光团被反射出。

浑浊左眼投射出的光的波澜，荡到清澈的右眼，治仁王殿下微微避开光线说：“殊一适合我的眼睛。殊一太漂亮了，两只完好的眼睛是承受不住你的耀眼的。我这样的、这样破碎了的眼睛才能承受住。”

“殿下，您说的，是我只适合您破损的眼睛吗？”

“是。有什么问题吗？”

安殊一眯眼，望向车前方走过的忙碌行人，声音无起伏地说：“殿下，您太关心眼睛和眼睛所统领的一切了。”

“关心眼睛有什么不对吗？”

“很对，很对，关心眼睛没有什么不对的。殿下，破损和破损是能对到一起的，我和您的眼睛契合，但和您可不契合，望您明白。”

“我的眼睛是我的全部。”治仁王殿下老成地吭气。

他那布满悲凉阴翳的左眼，真的是能够剔除光明的黑暗之镜，有着过分的复杂感。一道如黑烟的影飞掠过豆腐店前的遮阳棚顶，人眼难以捕捉，许是受左眼所驱使的奴仆。

“真可怜呀，说得也太草率了。”安殊一不想把思考归于自身，便用调笑的口吻说着。

“不可怜也不草率。而且也不是殊一口中的破损与破损契合，而是‘损有余而补不足’。因殊一过盛的容颜，我一只眼所看的，已达到他者看他人的两只眼所看的。在殊一身上，我与我正常的双眼握了手。”

说着，治仁王殿下做了交握双手的动作，在安殊一眼中，他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哎呀，真是小孩子呢，说出的话都是自以为是的美好。我们俩很像的，手牵着手去郊游真不错。”安殊一笑了笑，摘下草帽，拍拍沁凉的额头，“若我有三只眼睛，一定给殿下补不足。嗯……我要第三只眼睛是蓝色的，蓝色的眼睛很好看。”

“好幼稚，殊一，你才是个要我疼的小孩子。”治仁王殿下闭了闭眼，识趣地转了话题，谈起他今天一直在路边上逛，也就见了安殊一好多次。

安殊一不出声，静静地听他梗着头咬牙切齿地强调“一个安殊一，独自安殊一”的。说了半天，治仁王殿下终于干脆利索地撂话：“莫塞里·卡布萨与你不止在京都上有联系。”

“好殿下，您要说人坏话了吗？”安殊一望向车窗户问。

“谁让殊一懒惰惰的，推也推不动。”治仁王殿下拍拍嘴巴，不高兴地抱怨着。这话让安殊一听着耳熟，但他也不会因耳熟而反思的。

“还有意大利上的联系，对吗？”安殊一问。

“嗯。”治仁王殿下沉稳地看向窗户边，见强光的眼忍不住地瑟缩、浅闭，“但我不想告诉殊一太多，只告诉一点点好了。”

“我的殿下，别卖关子了。”

“水无濑木能很快找到逃到意大利的殊一和清水小姐，得靠的是卡布萨家族的帮助。”

安殊一翘了翘葱白的尾指，呼着车内的冷气，闲适地把草帽对半折叠着，“那个时候，他还没见过我呢。”

“因这份恩情，水无濑木才会帮助在京都受伤的莫塞里。”

“嗯，木少爷还把莫塞里送到了我面前。”

“殊一喜欢莫塞里吗？”治仁王殿下认真地问。

“嗯，喜欢啊，也很感激这种喜欢。”安殊一笑笑，嘴唇舒张，如荷花开放的红瓣，“若我在意大利待的时间长，破灭了期待，就不会理睬莫塞里了。莫塞里，莫塞里是我意大利的梦呐。我——很喜欢意大利的。”

“那殊一喜欢东京吗？”治仁王殿下期待不已地转向他，手指颤抖着，轻点上他的肩膀。

“嗯？”

“我是东京的。等殊一喜欢东京了，把我当成东京的梦，也喜欢喜欢我吧！”治仁王殿下控制着要亲吻安殊一的想法，双眼隐隐有热情的泪光闪烁。

那沉淀着不幸的左眼，受到泪水的洗礼，是鱼儿无法跻身的过清湖泊，也是鱼儿苦苦追寻的龙门背后吧。

安殊一在热夏的光芒中微微仰了头，忽然想与卤莽的治仁王殿下拥抱。随即，澄净的双眸流露出委婉的爱意，但却没有动情的笑意。

这个拥抱未能达成，安殊一还存有对他陌生的抵触和蜘蛛丝般不可寻觅的嫉羡。

姣美的双唇，合拢成谁都可以破开的脆弱屏障，却不能因其脆弱，而不视作屏障。“殿下应该去请求木，而不是请求我。”安殊一淡淡地说。

“哈啊！殊一怎么能这样开玩笑，竟把我推给那个恶鬼！”治仁王殿下低下头，十根手指乱抠着，嘀嘀咕咕地念：“不喜欢就不喜欢呗，犯不着戏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