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9·庞贝(24)

时间是什么?怎样才能将时间的节奏准确地表现出来?什么是长?什么是短?时间会因为我们决心珍惜它就变长吗?会因为我们忽略了它的流逝就缩短吗?是谁用时间来分割我们的生命?为什么人类的一生可以长达100年,渡鸦能飞70年,松鼠能活20年,金龟子能活两个月,别的象鼻虫能活3个星期,而我们,特立独行的一支,却只能生存一天?

扫把+大把银子:尘封家书(2)

现在,你是否已经明白,为什么窗外总是漆黑一片?为什么没有一个借阅者前来?因为你将在黎明死去。白昼会孕育新的生命。它将在傍晚出生,在黑夜工作,在黎明死去……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的家族世世代代守护着这座图书馆,我们的血液里流淌着神秘的编码,我们是天生的图书管理者。这座图书馆由谁建造,谁选择了我们,也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我会告诉你,亲爱的孩子,无论如何你都不能逃避命运。

命运就像一条河流,任何堤坝也挡不住它流向大海。它不取决于我们,唯一取决于我们的,是用什么方式在这条河里航行。

祝贺你,亲爱的孩子,你已经成功地行驶了自己的里程。你为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书籍增添了新的光彩。现在,你累了,你不想再站立。你背靠着植物的茎干,你感到一阵舒适的困倦。

不,还不到入睡的时间。你必须登上一个窗台,任意一个,欣赏一下晨光初露的美景。你会看到阳光悄悄潜入窗户的缝隙,沿着墙壁与松木地板静静滑行。你会看到第一缕光线投向第一排书脊,照亮第一个名字。柔软的光柱里有小小的东西在飞舞,那不是尘土,那是书的灵魂,或者是文字的精灵……当晨光如潮水般涌来,阴影一格一格地被洗去,巍峨的书山清晰呈现,你将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价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将自己的一生贡献给了多么伟大的事物。

也许这样巨大的财富本不该被独占,所以,我们的祖先以子子孙孙的寿命为代价,换来了一天的占有。

暮生朝死,辛勤工作,形单影只……亲爱的孩子,我们猜想,你也和我们一样,认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真的累了,你忽然无比想念绿色植物上那个精致的叶苞。那是你出生的摇篮,它会以同样的柔软接纳你虚弱的身体。亲爱的孩子,再坚持一下,再看一眼窗外,那里有一个更加灿烂的,真实的世界。原谅我们无法向你描述你将会看到的东西;因为我们中的每一个,都只拥有一个短暂的黎明啊。

亲爱的孩子,此刻,你应该听见了脚步声,那是你的借阅者。他将在这里流连忘返,他会赞叹分类的准确、排列的整齐,也许你还能听到他找到自己心仪的书籍时欣喜的叫喊。他们从不知道你的存在,但你却想看看他是谁,是人类还是狐狸,是男还是女,是高还是矮,是魔法师还是留着长胡子的狒狒……是谁在享受你一夜的劳动。但你做不到了。你真的累了……

对不起,亲爱的孩子,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完成。在你身边的书架上,有一本小小的书。它没有装饰,没有名字,就躺在书架第一层的角落,最靠近你的地方。当你打开它,你将看到我们曾经来过的痕迹。请你在那一串长长的名单后写上你自己的名字和生日,这就是我们的作品,一本永远也读不完的书。

好了,孩子,你可以休息了。

当叶苞合上的那一刻,你会为下一个新生命祝福,就像我们为你祝福一样。

命运的开端已经被遗忘,而终结又无人知道,唯一剩下来的,就是方向。

年年:迷宫梦鱼(1)

Where is there.

“我带你离开这里吧。”鱼敲了敲金鱼缸,对他说。

“……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忘记了……让我想想……”

“你好奇怪,这种重要的事也会忘记?”

“我……哪知道!没有人问过我啊。就好像……原本这东西的的确确是在我心里的,发着光,我每一刻都能看见它知道它,就像观赏手心里的掌纹那样亲近熟悉不过……实在没有人问我关于这东西的事……大家需要的都只是看得见的我吧。不好意思啊说了这么多,你一定觉得很闷。”

“……是蛮闷的。人们经常喋喋不休之后都加‘不好意思’,其实这最假的了啦!明知会令对方闷那一开始就可以闭嘴了嘛。这样光把对方当成一口井,一股脑儿把带着抱怨的石头投进去后就完事走人!甚至连井底回声也懒得搭理!太多这样的人找过我说话了,我不清楚他们是对着我还是对映在鱼缸玻璃中的自己来说话。因为我无法回应或影响他们……我看上去总像永远不懂得思考和记忆的是吧!”

“……实在对不起……不过么,一开始是你找我说话的啊……”

“哦——是的!”

“那么说我才是井呢。你这家伙!”

“咳……好了好了,你究竟想去哪?”

“你说到井我就想起了,是大海,海边。”

“呃……你知道,如果我就这样带了你去,那对其他花了钱、在路途中花了时间和精力的人可不公平,也很奇怪呢。但我可以带你去一个非常非常接近海的地方。握着我的手,来。”

“喂……不是吧……”

“一直嚷着要离开要去海边,却不相信海是存在的——哦或者你不相信我?不舍得?那你永远坐在这旧坐垫上好了,永远不会到达海边。”

“……倒想不起有什么不舍得的……”

“那手给我,闭上眼,反正么要是你不相信我,顶多暂且当是我给你的玩笑好了。等会你将到达另一个地方……但是,千万不要走进它的中心。”

“啊?”

“我也没办法呀,我只是说接近海的地方,但那终究不可能成为海就是……欸你明白的吧我也无法说得更清楚了。不会在那呆很久,只要不走进它的中心,时间到了你自然而然就能返回这里。”

“嗯……我答应你。”

“啊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想离开?”

“你看上去很疲倦呢。像快要被什么东西吃掉的样子!”

“……等等我!我怕饿、带上饼干先!超好吃的这个梳打饼!”

Where is here.

金鱼的鳍离开他的手后,他睁开眼睛。

“喂——!有人吗?”

——连回音也没有。

这个地方很冷清,跟他梦里惯常看见的一样。被远方静静平躺着的几条仿佛象征山峦轮廓的弧线包围的这里,分不清时辰与四方,不清楚视野所及的哪些东西是可以切实被碰触的,哪些只是气流幻成而即将消逝的形状。唯一能确认存在的是,延绵开去的稀疏的井,散发着幽暗的光,如在无力叹息。

他走近其中一口井,探身往下细看,除去黑色,不,也许连黑色也不存在,什么也看不到——连井也没有用处。刚想起身,忽然听到声响——来这里之后第一次听到声响,来自井的下方。细听,水声?风声?不对,声音空旷很多,并一遍又一遍来回往返,前一遍被后一遍覆盖。曾经在哪里听过——电视里的海潮的声音!他瞪大眼睛兴奋地往下张望,依然什么也看不见。他起身跑到别的井口,逐一试探与确认,每个井都传出一样的海的声音,无分远近。

这就是鱼所说的“非常非常地接近海”?

原来必须俯下身才能听到声音,他屏息敛气听,直至错觉自己闻到了海风味道的很久以后,终于疲倦靠井壁坐下。于是世界又重新只剩下他的呼吸声。只有我知道这里?——忽然很想告诉别人,不知道哪里还存在着跟他一样渴望着海的人,希望能让对方也来到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这样,至少多一个人跟自己一起听“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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