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芊芊当然相信父亲的判断，此刻又看到孟沛初和张璧影在说着什么话，心里对父亲的判断又信服了一层。

孟沛初有段日子没来BP，也没见过张璧影。张璧影的MCN公司开起来了，运营得不错，在网络上有了些声量。在赵略那里吃了闭门羹，孟沛初就找她来聊工作。大抵是受赵略的影响，他如今多少也有些工作狂的性质了，曾经那些吃喝玩乐的日子已经离他很远了。

聊完工作，孟沛初有些话想问，但又找不到关键词。他最想知道赵略口中那个“好朋友”的相关信息。

搜肠刮肚了一阵子，孟沛初道：“那个……你知道她以前有一个好朋友，去世了，好像叫蒋若愚什么的……”

孟沛初说的“她”只能是赵略。孟沛初听赵略在病中叫过的名字似乎就是那个什么愚。

张璧影和赵略走得近，但孟沛初描述得如此模糊，她也爱莫能助，只能引导：“男的吗？”

孟沛初摸摸鼻子，道：“女的吧？”

张璧影不愿意拆穿他的自欺欺人，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娓娓道来：“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么愚，小略以前确实有一个对她特别好的朋友，得那个尿毒症还是什么，总之需要换肾。我们一起去看《我们一起摇太阳》那部电影，小略哭得一塌糊涂，说是自己也有一个好朋友和女主角得的是差不多的病，也是要换肾。”

孟沛初都有些嫉妒她，赵略甚少在他面前哭，那个雷雨夜是第二次，第一次是除夕夜那天，而这两次都和那个什么愚有关，这极大地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张璧影正要安慰他，却看到赵芊芊走过来。她不想掺合这些事，端着饮料去听台上的歌手唱歌。

张璧影一走，留下孟沛初和赵芊芊，远远地还有一个张放，三双眼睛互相望着，最后两双眼睛都看向了孟沛初，音乐哀怨，气氛有些尴尬。孟沛初自觉自己把这些关系都处理得不错，自从听完张璧影的那句看似调侃之后，他以实际行动没有给赵芊芊留下什么遐想的空间，但他和赵芊芊到底是从小就见过的，便主动开腔：“你父亲最近怎么样？”

“他很好，你们公司研发的那个药效果很好。”

“那你得好好谢谢你堂姐赵略。”他特意加重了“堂姐”这两个字。

赵芊芊喝了些酒，微醺，不至于醉得厉害，也听出来了他的强调，心里有些怨，又有些得意，觉得他孟沛初不过如此，坐享齐人之福，就有些口不择言：“你不用跟我强调，我知道你俩在一起了，可你知道吗？我以前青春期的时候喜欢过你。”

“喜欢人又不犯法，我知道你今天高兴，那我告诉你我曾经喜欢过你，让你再高兴一下。”

说着她有些站不稳，孟沛初有些担心她跌过去，上手要去扶，就看到张放从赵芊芊身后拥住她。

孟沛初脑子里“轰”地炸开，不知道这些话张放听去了多少，同时又觉得他们的关系应当不至于因为一个醉酒的人说了几句有关过去的话而趋向变化。他对男性之间的友谊还停留在口耳相传所谓侠义的层面，不知道男人也是人，也会嫉妒。

张放看到赵芊芊面色嫣红，眼波流转，但那份妩媚面向的是他最好的朋友，心里有部分就像被戳了个洞，正在慢慢漏气。被父亲和赵芊芊部分地倚重之后，张放的某一部分自我成长了，如今这部分自我又受到他最好的朋友的摧毁。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都要建立在双方独立的前提之上，而他在和孟沛初的关系里，一直不曾真正独立过，被摧毁就显得如梦初醒——原来他张放一直是被他孟沛初施舍的。这种自卑拧巴的心态，以往人们总喜欢安在女人身上，集大成者是安陵容，却不知男人也有。

第四十八章 To be, or not to be

张放拥住赵芊芊，控制好情绪，对孟沛初笑笑，道：“我先送她回去。”再怎么样，面子上也要过得去，他和孟沛初是这么多年的朋友。

孟沛初解释：“我们两家以前就认识，我……”

“我知道，”张放打断他：“咱们谁跟谁？再说了，你青春期时候什么样我还不知道？我觉得她那会儿就是眼瞎。”

孟沛初松了口气：“对，她那会儿就是个小姑娘，算不得真。”

“那我先走。”

“好。”

送走张放，孟沛初才觉出场面的荒诞。他还没自恋到觉得好朋友喜欢的女人曾经喜欢过自己是个人魅力的一种表现。无论怎样，张放是他不愿意走散的好朋友，不仅仅是因为张放曾经陪他走过兵荒马乱的青春期，更是因为友谊是他情感世界的重要一面。在家里得不到的关注和陪伴，在家外的朋友那里却能获得，这也是他能最终长成大人的支柱。张放和老黄或许没有像赵略一样看出他在青春期时曾想要放弃生命的那一面，但他们不同程度地需要他，这种被需要感一度让他觉得自己也算是这个世界上一个重要的人。尤其是张放，孟沛初常常觉得他像需要自己去保护的异姓弟弟。

孟沛初交待了一个朋友帮他查一下蒋若愚这个人的资料。他只是比较好奇，同时心里有些吃味。活人永远斗不过死人，虽然他也没想过要去斗一斗。人与人的际遇，大抵是靠捉摸不透的缘分。孟沛初在想要放弃生命的青春期遇到了赵略，而赵略在更早的时候就遇到了蒋若愚。讲给孟沛初的那些话，也是蒋若愚曾说过的，一切环环相扣，似是命中注定。

赵芊芊在一觉醒来，全然忘记了和孟沛初说过的话，只是张放的脸色已不大好，没有蜂蜜水，倒像是憋了一肚子话想说。赵芊芊查自己的手机，怕和田凯文的聊天没来得及删被他看到。田凯文走后并没有发信息，手机安静得如同一块板砖，她心里稳了些。

“我昨晚上是喝的有点多，多谢你送我回来。”

“应该的。”

张放冷淡的语气和并不像以往那样关注她惹得她心头警铃大作。在她心里，张放比较像一只宠物狗，当然会有脾气，可是逗弄两下，脾气也就软下来了。用父母的生病换取他的怜惜，这一招她曾经用过一次了，如今不好再用。

“这周末你有空吗？我想让你见一下我父母。”张放正打着游戏，一局终了，有时间同她说话。

赵芊芊想起田凯文也同她说过差不多一样的话。两个男人同时向她表达了想要结婚的意思，可称作赵章从小培养她当结婚员的一类成功。同时踩着两条竹筏在水上走，难免有脚滑的时候，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如今到了她要做决定的时候，但这个决定实在难做。她装出犯难的样子，道：“这周末恐怕不行，我妈要去医院复查一下。”

“不是三个月才去一次？”

“她有些不舒服，想说早点去。”赵芊芊这才想起来她一直拿张放当免费劳动力用，他对她父母的情况还挺清楚。

“那看你的时间，反正我是希望我们两个早点定下来。”

赵芊芊反问：“你父亲那边说通了吗？”

这次又换张放沉默。张父对他和赵芊芊的交往从来都避而不谈，他想先斩后奏，先把人带上门，再怎么样，张父不至于赶人出门。

见他不说话，赵芊芊突然占领了道德高地，冷笑道：“你爸怕不是还没有心理准备吧？你就想让我这么悄没声地跟你结婚吗？以后我的孩子怕不是也和你一样？”

这句话是一个雷区，张放扔了游戏手柄，角度正正好砸碎了一个玻璃小边几。阳光洒在碎玻璃上，又反射进人眼睛里，让人眼前呈现出一片五颜六色的眩晕症。

赵芊芊被吓到了，有些懵，愣在原地。张放踢了一下凳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先出去。”

走出张放家门，赵芊芊心里澄明一片，她没有做选择，倒是已经有了选择。她给田凯文发去信息，约他周末见她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