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冬彦之三)(18)

「你应该在有机可乘的时候放手一搏。」丝样凉滑的嗓子恶意不减,他近乎耳语地提醒她:「想杀我,你的机会比别人多,好好运用咱们在床上厮磨的时光,兰西。」

嘲讽完,雅各出其下意夺走YEN手上的利刀,将小脸怒红的她丢入艇中,跟着一翻而上,刀子在他修长的五指间轮转一图,刀尖向下,雅各俯视趴卧在艇上的YEN,准备还刀入鞘。

「啊!」小孟扑到YEN身上,勇敢挡住她。「头儿,你饶了YEN!别这样!」

「别」字未落,雅各已将刀子还入YEN的长靴中,并眼带嘲讽地看一眼犹自抱头惨号的小家伙,性感的嘴唇冷冷一撇,在大猫身侧落坐。

「都是雅各恶名昭彰,是杀人狂魔不对,不能怪小见习生歇靳底里,对不对啊,兄弟们。啊哈哈……」船上的老大哥们破小孟尴尬曝红的脸惹得狂笑不止。

一触即发的火曝气氛被戏谑的嘻笑冲淡,YEN知道这是伙伴们体贴她的一番心意,怒眉渐解,回头望着渐驰渐远的故土,心神随之远扬。

雅各的目光从黑影幢幢的红树林拉回来,轻轻搭一下大猫肩头。

大猫意会地发动引擎,「各位旅客,请系好你们的安全带,咱们上——路喽!」

突击艇流畅转向,朝外海飙了出去。

躲过台湾海岸巡防队的搜捕,突击艇于子夜时分飙达公海。

训练有素的一伙人顶着狂风巨浪,顺利攀上负责接应的货柜轮。忙了一整天,几个大男人饥肠辘辘,一上船便杀到厨房大快朵颐,留下YEN独自在堆满货柜的甲板发呆沈思,整顿心情。

「还在火大雅各啊?」

YEN闭了下惆怅的眼眸,将五味杂陈的神色眨回满面淡漠。

大猫拎着一袋樱桃,懒洋洋与她并列看海,长及腰身的栗红发辫在空中晃荡。

「你和雅各真是绝配,两个一见面就硬碰硬,冷对冷,哑巴对哑巴。」嘴角叼着一枚红樱桃,斯文的面容更显白净:「同居五、六年,怎么不见血流成河?」

这类话题,以往她会避而不谈,但……

「我也意外。」YEN表情平静,弓身望着货船下方不停倒退的白浪。

大猫吃惊,转头研究她,意外她的坦率言词。

大刺刺端详略嫌苍白的标致脸蛋,他看她媚艳如昔,脸上近来颇让兄弟们担心的空洞与茫然已渐渐褪淡。近一、两年来,莫名失去生活重心与斗志的她,似乎终于看到出口,无所适从而迷失迷乱的心,有逐渐安定的感觉……

「找到根啦?」许多事情还是要自己想通,否则旁人即便有心也使不上劲;所谓自助人助的道理很简单,当事人的心境纔是主要关键呀。「有道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咱们认识九年了,想不想谈谈姬家小王子对你的意义啊?」

YEN看了下大猫不怀好意的笑脸,手探向樱桃,「不想。」

「好狠。」大猫欣慰她终于有食欲,将袋子移到小姐面前,两人一人一把樱桃分享着吃。「我想谈谈最近的观察所得,你不会阻止吧?」

「脚在我身上,不想听的时候我会走开。」

真酷,难怪某家伙为她痴狂,难怪……「你今年以来拚命得很消极。」

「拚命又消极?好矛盾的说法。」YEN语调平平,没有任何感觉。

「是很矛盾。」她给人的感觉就只有子盾啊,明明热情如火,是性烈的脾气,却冷淡得像只猫。「感觉就像一颗气充得饱满的球,突然间泄了气,弹性疲乏了。」

大猫的直言不讳让YEN犹豫起来。

和学生时代教会她所有防身武术的力齐学长相比,大猫算得上她另一位良师益友;他和雅各毕竟是她在「国际佣兵学校」受训时期战技、爆破与射击的指导教官。

YEN略敞心房,总算以尘封多年的中文正式回应大猫言语上的试探。

「那颗球可能扎到钉子,气全泄光,突然之间纔会弹跳不动了吧。」

大猫这次没把心底的惊诧表现出来。从台湾转一趟回来,对YEN消极的心情助益很大呀,雅各手段是狠了点,可是他必须公正客观地夸奖一下他兄弟,这帖猛药雅各下得很适时呀!YEN这次的情形,中国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面对问题,确实是昂直接又有效的解决之道。了不起呀,雅各,了不起……

「如果把钉子拔掉,洞补好,重新灌气,」大猫热切的建议中隐带鼓吹:「你认为这颗伤痕累累的球有得救吗?」

YEN出神望着掌心的樱桃,模棱两可道:「或许吧、没试过,不能确定。」

「喔,那颗球最好努力试试,别让恋球成疾的人走火入魔,不然很多人会跟着遭殃……」大猫嘟嘟囔囔着,看见她还没将厚重的长靴换下,「脚伤如何了?站着不痛呀,怎么不把泡了水的靴子脱掉,水里细菌多,伤口发炎可累人了。」

YEN纔要回答大猫的关心,身体猛然僵住!

瞪着大猫怀有目的的贼笑良久,她一叹:「狼狈为奸,兄弟俩都是恶劣性格。」

一个为了查出她的底细,不借逼她回台湾,设计她与姬莲冬残忍相遇;这一个则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一见她愿意敞开心房就趁虚而入,用这种方式点她。可能吗?

雅各激她发怒,只为了想抱她涉水,不让她受伤的双脚碰到水?

「好差劲的关心,不要也罢。」

她不领情的结论,吓了大猫一大跳,「我的好小姐,你千万别对雅各这么说!」

雅各极端厌恶脆弱的感觉,他表现喜欢的方式也是标准的「雅各式」。

这家伙可不管对方是否承受,一律施展高压手段,逼得对方愈来愈、也不得不坚忍不拔——小孟近来的「上刀山、下油锅」就是一例;愈喜欢的人,雅各的态度愈见强硬,这家伙虽没说,但身为被残害三十年的受害者再清楚不过。雅各希望他关心的人都能陪他一辈子,要陪恐怖份子长长久久,本身没有一点恐怖能耐的人恐怕是办不到的。

对吃不消雅各凌疠作风的人而言,他的「关爱」绝对是恐怖迫害。

可以说,雅各喜欢人和厌恶人的方式并无差别,被他喜欢上和被他厌恶的人,同样倒楣。唯一的不同是雅各厌恶的人通常活不久,他不是亲手解决对方,便是逼得对方神经衰弱而自我了结。

幸好雅各眼高于顶,不随便「关爱」人,对于漠不关心的人他通常懒得废话一句。认识这傲慢家伙三十年,被他热烈「关爱」的人屈指可数,就不知是福是祸了……

「雅各喜欢势均力敌的感觉,他这人会狠到底的,他最喜欢别人跟他硬着来,这样一来他纔能痛快的为所欲为。」同伴一场,大猫对YEN提出真心诚意的劝告:「你要知道,你狠他会比你更狠,你绝他比你更绝。别让他称心如意了,小姐。」

「我笑呢?他会笑得比我更大声吗?」YEN被大猫不正经的比喻逗出淡淡笑意。「他是我的影子还是镜子?」

「好问题,你不妨对他笑笑看,试一下不会少块肉的,我也想知道答案,你试试看。」大猫大力怂恿:「你对他温柔多情试笑看看,看看他会不会像其他呆瓜,当场融化在你小姐魅力四射又美丽娇艳兼可人可爱的笑容里……」

「够了,大猫,很恶心。」YEN洞悉大猫的意图,明白露骨地把话说开:「我和雅各的关系你最清楚,我们可能还称不上朋友。」远眺海平面的尽头,声音虚无飘渺:「依照你刚纔所说,我想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系,雅各应该比我更想结束吧。」

结……束?!嘴中塞满樱桃的大猫,被YEN疯狂的傻念头吓傻了。

十四岁以后,他就不曾被惊吓得这么彻底了。而那年,还是他和当时纔十二岁,已经很具一代枭雄胆色的雅各弟,持枪洗劫三十多户贵族宅第后第一次失风被逮。

他还记得那是一栋绿篱高耸入天的占庄园,古老而优雅,屹立在海德公园与白金汉宫之间的深巷里四百多年,那里是全英国最高级的精华地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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