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情醉(七连环系列)(7)

“啊。”这一番言辞,多少还是让她忍不住微微吃了一惊。这男人,果真是古代人呢。

“姑娘?”他叹了再叹。

这瘦小的女子,看似平凡,却又伶牙俐齿、满腹文采,头脑也甚是聪慧,但这细微的小处……却又是有著三分的迷糊心性了!谜一般的女子啊。

“阿弟姑娘,夜已深,刘某多谢姑娘的好意,姑娘早些歇息去吧!”他难得温和地再讲了一遍,心底极是诧异自己竟然没有一点的不耐烦。若在军中,他一句话要重复上两遍,只怕底下的人早已被打四十军杖了!

是这难得的宁静时光让他难得生了一点的耐心,还是他从不知自己竟也有这少见的耐性在身?唔,头疼。

“阿弟姑娘?”他唤了又唤。

“呃,啊!将军大人要喝茶还是……”

“我什么也不需要。”他马上截断她又即将脱口而出的汹涌江水,很快地用手一指她身后的舱门,“夜深了,姑娘休息去吧!一切等明日再谈。”

“呃……是。”

这一次,瘦小的身躯很爽快地转身、并慢吞吞往外移,但在步出舱门之后,又慢吞吞地转回身来,“将军大人……”

他扬眉望著她。

“将军大人,是您不要奴婢服侍的哦!”这一点一定要讲明白的,免得明日有人追究。

“是,是我不要的。多谢姑娘好意了。”他迅速点头。

“那……奴婢告退。”身子慢吞吞地福一福,伸手将舱门轻轻一关,瘦小的身子终于从他视线中消失无踪。

而后,他听到噼噼啪啪的小跑步声顿时响起,而后又立刻消失。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著她穷追不舍一般,那脚步声几乎算是落荒而逃了。

慢吞吞吗?他瞪著被关合的舱门许久许久,久到他忘了他刚刚极想去做的事。这瘦小的女子,真的引出他的兴致来了!难道……他想找寻的镇远将军府未来当家主事的人选,真的……被他寻找到了?!

这看似不起眼的女子……似乎很对他的眼啊。泛著流光的如漆星眸,再也定不下心来捧卷细读了。明日……

明日会怎样,又该当如何呢?神情威严的端正脸庞上,缓缓地漾出了一个淡淡期待的弯弯笑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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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美好的一天!

呜,是谁这样子讲的!

她的明天,简直一片……黑暗啊。

垂在耳朵旁的辫子松垮垮地垂在右耳朵旁,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小小的娃娃脸有些滑稽地皱了又皱,半垂的丹凤眼则一片的神志迷离。

唔,好想睡啊。

“阿弟!”天外一声喊让她马上振作起来。

“是,公子爷,您有什么吩咐?要奴婢……”

“我在让你用火给匕首消毒,不是让你用匕首削蜡烛!”

恼啊,好恼!他堂堂的京城聂府的大公子一向是温文儒雅的最佳人选啊,孰料竟有面目狰狞的一天!

“啊,是!”知错必改是她阿弟姑娘的座右铭哦。

正将无辜蜡烛凌迟的素手马上用力往上一挥,让深蓝的火焰烤上小巧匕首的尖部。

“你昨晚没睡觉呀?怎这般的无精打采?”一边仔细地将义兄右臂上的白布一圈一圈地拆下来,聂大没好气地哼了。

“奴婢晕船啊,晚上睡不著。”现在正值大中午,习惯了午休的她自然没精神做事嘛。

啊哈──一想起“午休”两字来,半垂的丹凤眼不由垂得更眯了,眼中酸酸的,几乎要落泪了。

“晕船?”不可置信地怪叫一声,聂大忍不住冷冷一笑,“这几日我见你精神很好吧?”

这一趟航行,最快乐的便是她了!每日吃饱喝足后便往船舷一靠,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气质,只对著两岸风景探头探脑、吟诗作曲的,哪里有一分的“晕船”苗头?哼,当初百般不想随他们登船,可如今呢,乐不思蜀的却又是哪一个?!

“呃,呃,呃,奴婢随遇而安嘛!”呜,她要收敛一点、收敛一点啦。

“好一句‘随遇而安’!”聂大再哼一声,勾勾手指要她过去。

她乖乖上前几步,半垂的丹凤眼一扫到那红肿若馒头的箭尖伤口,马上嫌恶地调转了视线。

“怎么,你这如今为人‘奴婢’的也敢嫌弃起你家主子大人来了?”聂大自然也瞄到了她一脸嫌恶的表情,马上想也不想地一把将她扯得更近,逼她不得不望向那流脓的伤口,“以后与我大哥刺脓换药的人手便是阿弟你了,你躲什么躲?”

阿弟不敢置信的大叫道,“奴婢、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子,哪里敢、敢动刀动枪的?公子爷,您就放过小的吧!”头用力朝墙一扭。要她拿刀刺破那恶心的流脓伤口,然后用手用力挤、用力挤,一直到挤出鲜红的血来才能善罢甘休?呕──她,才,不,要!

“你是奴才不是吗?”恶狠狠的奸笑凉凉地从她耳边响起,吹得她头皮发麻,“主子的吩咐,有你这为人奴才有置喙的余地吗?”手恨恨地一拨,非要那张娃娃脸瞪住那红肿伤口不可,“再者,你忘了是谁害得我大哥如此模样的?又是谁说要负起责任的?!”

“我……”娃娃脸苦苦地一皱,眯成一条线的丹凤眼遮掩住所有的神思。

“还不快动手?”视而不见娃娃脸的苦相,聂大很是恶霸地逼人动“刀”。

“我、我……”哀怨地吸吸鼻子,握著小巧匕首的素手颤颤地举高,慢吞吞地移近那处散著淡淡腥气的红肿伤口,吸气,用力地深吸气,“奴婢要、要要下手了喔,奴婢、奴婢真的、真的──”

真的好想逃啊……

只是她的身后退路已被聂大彻底封死,瘦小的身子完全被压制在狭小的空间里,上天入地无路可逃啊……呜,她后悔她的一时逞强了!

“你到底还要磨蹭多久?!”

“我……”颤颤的手持著匕首悬在那处红肿伤口上方抖了又抖,怎么也狠不下心划一刀下去。

“你给我快一点!我手里这药是有时效的!”聂大用力骂她。这女人!平素里看似唯诺,其实胆大得令人发指,何必做这忸怩胆小的做作表情!

“我……”

突然,一只沉稳的手伸过来,温热的大掌轻轻包裹住她颤抖不已的冰冷素手,稳稳地定住刀势,下压、轻轻一划一旋──

腥臭黄褐的浓液即刻从十字形划口喷涌而出。

而后,素手中的匕首被拿走,她的另一只手也被抓了上来,双手一碰触到那沾满脓液的伤口,颤抖竟奇异地止住了。她再也不能发出一音一字,丹凤眼只盯住那伤口,那手开始机械地用力挤压。脓止,红血出,上好伤药,拿白布一圈一圈地缠绕上那伤处,末了将布撕开打结。

细密的汗珠,一点一点地从苍白的娃娃脸上渗了出来,以往清亮的丹凤眼隐满了雾气,只觉脑中一片嘈杂。

“不难的,是不是?”沉稳的低沉声音便似那只沉稳的温热手掌一般,闯入她混乱嘈杂的脑海里。

她怔住了。

“哇,阿弟,看不出你还有两手嘛!你懂医术是不是?手法挺熟练的嘛!”大大的惊叹伴著笑声拍上她的肩。

她浑身一僵,身体变得僵硬。

“阿弟。”

再拍一下。

“不要碰我!不要!不要!”似鬼一般地狂吼两声,苍白著脸一下子猛地挤开身后的高大躯体,奔向舱门,但双脚尚未跨出,瘦小的身躯已无力地扑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阿弟!”

她愣住,而后一口腥气上翻──呕……一口艳红,从苍白如雪的唇中喷出!迷蒙的丹凤眼中,串串珠玉顺势滑下。

而后,她陷入深沉的黑雾之中。耳旁的担忧呼唤,再也听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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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不见得便是糟糕的事啊。至少,不看了,不听了,她便觉得好轻松。眼前一片黑雾缭绕,耳旁则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安静闭合双眼,只觉身子轻飘飘暖洋洋的,舒爽的感受似乎又回到了她四五岁的时光──那开心的、无忧无虑的,有爸爸妈妈仔细呵护疼爱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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