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时圆(11)

啊!

滚滚的茶汤,简直是痛杀她也!

一口凉水一口凉水地不住漱口,被三十二碟六十四盏美味佳肴残酷折磨过的肚子咕呱乱叫,含泪望着眼前再几碟子其芳斋糕点的宵夜,她却是只能无语凝咽,一点点碎屑也不敢尝。

“姑娘,你怎么总是记不住!”

半掩的门板被“砰”的一脚踢开,她含泪看着深夜径自大咧咧闯进自己闺房的善财童子们以及其后沉稳踱进来的府中主人,不敢置上一句半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哪,这是咱们公子爷要好大夫为你熬的汤药——明月姑娘,你脸这么苦做什么?你舌头被烫得已经没知觉了吧,既然如此,你还嫌弃这汤药苦不苦做什么?”

她却很是有骨气地扭开脑袋,死不肯去看那黑糊糊更味道辛辣到极点的汤药。

她即便舌头没知觉了,可她鼻子还在的好不好!

“姑娘!”山水笑眯眯地叹息,将手中托着的另一样事物递给她,“咱们公子爷就知道你不会喝这汤药!”

她假装没听到这句戏谑之言,只有些好奇地接过用素色帕子包裹的事物,轻轻拈帕角掀开,柔光映进眼中,她忍不住地啊了一声。

一枚若她小指粗细大小的冷玉蝉子,静静爬卧素色帕子之上,十分的精致可爱。

她抬头,朝着山水眨眨眼。

“这是咱们公子爷的冷玉玉佩,咱们仔细清洗过了,姑娘你既然不肯喝汤药,可总拿冷水漱口也是不治根本,所以——”山水笑眯眯地比比自己的嘴巴,“姑娘你还是快含着吧!”

她却是头皮开始熟悉的发麻。

“明月姑娘,你还看什么看啊!”画卷有些气她有眼不识宝,恼道,“这冷玉蝉子是咱们公子爷当年满百日时大老爷亲自赏赐的!咱们公子爷这些年一直待如珍宝向来不离身——如今咱们公子爷肯借你用,是你十世修来的造化!你还犹豫什么啊!”

她不是犹豫,是害怕啊。

“姑娘,你的舌头看来是不疼了啊。”山水还是笑眯眯地瞅着她,笑眯眯地拿眼瞄一旁径自落座径自捧着凉茶细品的男人,意有所指地笑道,“莫辜负了咱们公子爷的好意啊。”

她咬牙,将那绝对自己不该沾染却不得不沾染的冷玉蝉子纳进唇间,舒适的凉意立刻将她舌上火辣辣的痛觉压制下去。

她不由瞪大眼睛。

“如何,很管用吧?”画卷一副与有荣焉的兴奋样子。

她不得不点头称是,却垂着眸,扫也不敢扫对座的男人一眼,只含糊道谢。

“明月姑娘,你不必这么客气的。”画卷朝她眨眨眼,“只当做姑娘你送了一首诗给咱们的谢礼。”

她苦笑,只匆匆等到舌头上火辣辣的痛觉稍减,便将那冷玉蝉子小心取出,拿到一旁仔细洗净、擦干,复又放回那素色帕子中,照旧包裹好,双手递还山水,笑道:“多谢。”

山水画卷同时切了声,跟着站起来的主子大人很干脆地退场了。

她眼巴巴看着人家主仆三人潇洒退走,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是啊,只当作她操闲心时的回报罢了。

可是,如果不是那个既聒噪又会演戏的小童子有意地将滚滚的茶汤倒进她杯中,她哪里却需要接受他们的回报?!

她轻轻抚额,叹叹一笑。

终究,她还是,欠了他们。

第四章 危机四伏的宴会(2)

碧云天,黄花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水,山水,是‘黄花地’?”

“画卷,你管它是不是黄花地,只在咱们晏府里,这满院菊花的确是黄花之地啊。”

“可再这么下去,咱们这黄花之地怕是要变成不毛之地了。是,公子爷,画卷又多嘴了!明月姑娘想怎样辣手摧花就尽管开心地摧好了,虽然已经过了九九重阳,但采菊东篱下,折花赏菊也其实很是雅事,呵呵,很是风雅,很是风雅——”

已经很习惯被紧紧咬住的牙很习惯成自然地紧紧咬了住,她手指握得咯吱响,将满满一怀的橙黄金菊毫不怜惜地洒进碧波荡漾的湖水之中。

“啊,这下是‘波上秋色黄’啦。是,公子爷,这次是山水多嘴了,山水虽跟随公子爷读了几年书,却不该这么卖弄学识的——呃,山水也不知道刚才自己瞎念的是哪里听来的——”

深呼吸。

“明月姑娘,你哪里不舒服?你额头的青筋在爆耶——”

“啊,姑娘,你难道是头疼?快快来这里坐下歇息一会儿吧姑娘!头疼要安静休养才是,这么拿手拍额头其实只会更头晕,对头疼没一点帮助的——”

自入这京师最怎样怎样的晏府来,她其实早该习惯这两个既聒噪又甚会演戏更是毒舌的小童子了,可是每每相见,她总有狠狠殴他们一顿的冲动!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默默叨念许久,终是压下心中恼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勉强仰起脸,眯眸狠瞪那天上高高的天老爷一眼,她堆起笑容,转首,微俯身一礼,平声道:“晏爷好雅兴,两位小管家好雅兴。”

“明月姑娘,咱们公子爷请你不必多礼,请过来一起喝杯茶吧!”

“多谢晏爷啦!”

她视而不见远处花奴青筋在爆的额头,微垂首让刘海遮严自己也在爆的额头,从光秃秃了一大片的菊田直接踩踏而过,步履很是轻快地凑近以茅草搭建而成的小小八角凉亭,不转那曲曲折折的鹅卵石径,只手提起裙角,很利索地一个抬腿,从那凉亭的尺高竹栏上一跃而过。

不是三寸金莲的光裸脚丫从裙下一闪而没,不小的抽气声让她笑着扬眉,而后面不改色地欠身落座。

“姑娘,你好不羞——”

她笑着睨那两个几乎被吓出冷汗的小善财童子一眼,假装没听见他们声音不小的低语。

转首,那个不动明王功修炼到第九层的男人,俊美的面庞上依然毫无任何可以让她猜测出心思的表情,照样目光淡淡,见她望自己,便微微颔首,而后,玉色的手指将清茶一盏慢慢而优雅地推到她的身前。

“明月姑娘?明月姑娘?”

“呃——”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瞪瞪身前小几上的袅袅清茶,再瞪瞪那个目光依然淡淡的男人,突然有了想揉眼睛的冲动。

乖乖,这个什么时候看上去都像是天上神仙一样的男人,这个向来没有任何神情表情从来不声不吭的男人,竟然会、竟然会降尊迂贵地亲自拿茶——给她?!

用力拍拍忽然呼吸急促的胸口,她急急招手,要一旁同样瞪大眼睛的两童子过来。

“姑娘?”

“你们公子爷今天是不是——”她勾手指头,要比较“天真无邪”的那个画卷童子再凑近一点,小声地当着人家公子爷的面咬起耳朵,“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山水也觉得是啊!”

两双眼睛瞪着那双突然加入进来的大眼,很诡异地什么话也不再说。

“姑娘!”

咳!

她再次面不改色地坐正身躯,天真无邪的童子面不改色地站回他家公子爷身后,被气得面目通红的红脸童子山水则站在秋风中,抖啊抖,抖啊抖。

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这辣手摘花更不知羞地在男人面前光着脚丫的女人、和这个突然背叛了自己的双生弟兄竟然结成了同盟!竟然结成了将他排除在外的同盟!

难道是在小茅山探讨《少年行》时,还是那夜与她合作智退黄先生时,或者是她故意被烫伤舌头时起,他二人到底是何时结成同盟的?!

“公子爷——”

他颤颤转首。

“是,公子爷,山水这就给姑娘她重新拿一双鞋子去!”

咬牙,怒瞪依然笑眯眯不知羞的女人,他含泪跑出小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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