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时圆(22)

男人竟微皱眉,很是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啊啊啊!”她头皮再度开始习惯性地发麻,苦笑道,“晏爷是真男儿,向来是——既然能主动提起联姻下聘之事,想来自是真心诚意了。”顿一顿,又道,“可敢问晏爷一句,晏爷到底是如何真的动了尘缘凡心?”

男人却依然是冷清着乌而澄清的双眸,很是不满地瞪她。

“还是让明月来猜?”她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她总是羞羞的女儿家,却这么与一个男人讨论鸾心动漾,总是——

嘿嘿笑一声,她才不管什么矜持什么娇羞呢,想知道自然要问的嘛!

“当初明月施了苦肉计进晏府来,晏爷只是存了相互利用之心,对明月绝对没有一分半点的怜惜之意,是吧?”

她也不看男人什么表情,只看他玉色手指微微动了动,便知自己说得不错,点点头,她继续往下猜:“再后来些,看明月一点也没有什么女孩子家的矜持,总是大大咧咧,又极是贪吃,对明月自然更是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屑鄙视了,是吧?”

想起从前自己种种事迹,她即便自认脸皮再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两声。

“等到了那夜晏爷请我分食那位黄公子星夜为您送来的奇异果子,晏爷——”她微顿,苦恼地一笑,“其实那晚晏爷曾入过我卧房,是吧。”

男人目光一瞬,直直瞪她。

“啊,明月不是说晏爷偷闯人家女儿家的香闺有什么不对——”

她即便没有拿眼去看这个男人此时的神情,却也能猜出他此刻的心情的——总不会是什么惭愧啊愧疚啊,估计自觉悔不当初倒是一定的!

“而后自那时起,晏爷看明月时的眼光便有一点点的不对劲了。”她垮肩,叹息,再扮个鬼脸,“只那时,晏爷只怕已对明月起了心思了,等到晏爷费心思在东篱亭宴请黄公子却命明月忝陪末座时,晏爷似乎便开始对明月生了一丁半点的好感——”

男人听到此处,竟唇角微微上勾,淡淡笑了笑。

她却是暗中撇唇,心中呕得厉害。

“再等到从山水画卷那里听了明月在竹林茅山中似是无意间对他们说的那番关于‘男儿抱负’之语,还有就是将那首《望岳》改成《少年行》,晏爷即便想不注意明月却也是不成了!”她仰首,甚是懊恼地叹息,“再到晏爷生辰醉酒,明月只怕已经是逃不脱晏爷掌心了——明月便知道,做人还是沉默一些的好啊!”

男人却是唇角更上挑得厉害,几乎是无声地喷笑出来。

“明月其实早就后悔啦,没事做就没事做嘛,却去恶意挑拨那两个聒噪的小善财童子做什么!好啦好啦,到头来挑拨得他们拍拍手一骑而去,却将明月推进了火坑——”她立刻再亡羊补牢地再讨好地加上一句,“呃,是明月没有能耐,实在是承担不起辅助晏爷的重任——”

男人却是不再笑,一直如她一般悠闲地斜倚着的身躯则慢慢直起,负在背后的手渐渐盘到了胸前来。

瞬间威严了的气势,立刻让惊弓之鸟的某人吓了一跳,暗中叫苦不迭。

“晏爷,您总要耐心听我说完啊!”龇牙狠抓了抓头发,她忙继续往下说,“明月或许从那时起便真的引了晏爷的兴趣出来,是吧?”

男人微挑墨眉。

“还要明月继续接着猜啊。”她再叹气,“明月实在是愚昧,再往下,怕是有点对不住晏爷的殷勤期待啊。”

心里暗自扮个鬼脸,自觉自己已是很是心满意足,她眼珠转转,决定说些其他的。

“不管如何,晏爷既然要与金陵明月联姻,那一定是有理由的。”

顿一顿,她叹息。

“明月既然是金陵明家之月,那自然该是从金陵明家来分析了:如今金陵明家虽已几乎没落,但它却总是金陵根基深厚之族。百年前,我朝初立,祖皇帝便是定都金陵,而祖皇帝之宠爱幺女,便是下嫁的金陵明家之子——”

瞥一眼身躯愈加绷直的男人,她声音微低,轻轻一笑。

“而后这百年来,金陵明家更是出了三位皇妃两名内阁大学士,至于其他侍郎将军更是不计其数,端端是我朝有名的氏族豪门了。”再叹口气,她声音复又清亮,“至于当今,今上的亲母孝贤德皇太后,便更是出身金陵明家,虽不久之前金陵明家因事被抄家下狱,但孝贤德皇太后毕竟还是在的,她老人家岂会不管子侄生死?或不过多久,金陵明家便会轻易地重新翻身,再续豪门。”

男人却突然冷冷笑了笑,乌而清澄的眼眸刹那幽邃,深不见底。

“晏爷,若您此时与金陵明家联姻,想当然必会飞黄腾达。”她意有所指地笑着眨眼,似乎在暗示金陵明家之月奇货可居。

“哪,晏爷,明月分析得可正确?”

男人慢慢看她一眼,她已看习惯的不动明王神功再度上场,不动声色的脸,不动声色。

她心中暗暗一哼,总与这男人相处了不短一段时日,他再如何的不动声色,却又如何瞒得了她的眼?

微弯腰,将那红单子拾起来,慢慢展平,轻巧放置桌上,她提笔,毫不犹豫地将那最后的一项下聘之礼涂抹了去。

其芳斋,其芳斋啊。

不管如何,如今他终究如她进府来时所许之愿,即将迎娶金陵明家之月,这已足够,于她来说,已是足够啊!

心中忽喜忽悲,她却只是微微笑着,将笔放回笔山,看也不再看那红单子,莲步轻移,慢慢走向那房门。

笃。

背后轻轻的指节敲击声让她欢欢笑开。

“晏爷,您还嫌明月猜中的不够多吗?”并不回头,她只再仰首,眯眸,望向那高高的屋顶,叹也似的吟道,“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晏爷啊晏爷,明月虽只是笼中鸟雀,却也知晏爷鸿皓之志的。”

说罢,她再不回首,静静离去。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间。

其实她要的,却是唯此,而已。

自始至终,对那男人,她,再也不理。

再也,不理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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