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时圆(15)

缓缓呼一口气,她伸手想拍拍透不过气来的胸口,臂膀上却传来更沉重的压迫感。

她无意识地微微低头收回上眺的视线,霎时,有些呆地张开了双唇。

用力眨眨眼,她不敢置信地呆呆瞪着眼前的诡异情景,再也没法思考。

她还是在梦中吧?!

眼皮子底下,近在咫尺的颈旁,乌色的散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她的肩头——问题是这长长的乌色发丝不是她明月之所有啊!

她顿时头皮麻到不能再麻。

乌色的散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她的肩头,半侧着的脸庞正大光明地斜枕着她的右胸口男人,晏天行!

她被吓得魂飞魄散!

天啊地啊玉皇大帝啊观音菩萨是如来佛祖啊啊啊!

忙不迭地双手用力一推,她呆,再咬牙用尽全部力气地狠命一推——

这男人竟然纹丝不动地斜趴在她胸口继续合眼沉睡中!

含泪的眼委屈地左右瞪瞪,瞪着被一左一右牢牢压制在人家胳膊下的左右胳膊,她哭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啊!

渐渐开始清醒了些的神志,开始慢慢想起昨天晚上的——

深夜,被骗,被困,一个时辰!

她猛地忆起那两个该杀千刀该剐万片的可恶小童子!

可恶啊,不是说好顶多一个时辰的吗?可——

视线里清晰的光亮,耳朵里的叽叽喳喳的小鸟鸣叫——

她慢慢地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一个道理:那两个看起来很善财的小童子,嘴巴不但毒得要命,骗起人来更是骗死人不要命!

“我还是黄花女儿家啊——”她心酸地喃道。

怔怔的眼,瞅着胸口的俊秀男人脸,她的脸迟钝地开始渐渐发烧。

乌色的散发之中,白皙的面庞,莹润似玉,眉如远山眼若弯月,鼻梁挺直薄唇柔红。

“真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啊。”她有些眼红地叹,“怪不得世人都想生在富贵之地、大福之家,却原来真的是——”她再叹,“真的是惹人眼睛不得不红啊!”

还是有些纷乱的脑袋中,不期然再浮现出那修长光洁的玉色手指。

她的脸立刻烧起大火来。

“食色,性也。”她继续嘟嘟哝哝,眼睛却再不敢看那俊秀的男人容貌,直直盯着头上梅开五福的床雕,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五福,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人生在世,若是一个五福齐全之人,该是多么多么的好命——其实我还真的知道有一个人如此的好命呢。这个人啊,出身高贵到不能再高贵,有疼爱他的爹爹妈妈,有一心期盼他成为栋梁之材的大伯伯,有无数的富贵无边的权势——但似乎老天从不让一个凡间之人如此的圆满,圆满到不能再圆满的人总是遭人嫉妒。于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这个人便被人暗杀、投毒、群起而攻之——这个人很好命地幸运躲过,并转过头来将那些嫉妒他的人戏弄的土头灰脸,一点也不厌烦这随时随处的危险游戏——可有一天那些人捉走了他的爹爹妈妈,终逼迫他自饮毒药,失了原本很好听的声音——更发下毒誓,从此一生一不娶妻二不生子三不纳妾——从此,他成了一个很是沉默是金的——”

她声音不知为什么,突然沙哑,顿了顿,她无声一笑。

“可即便如此,若能从此脱离是非之地,安稳地生活下去,岂不也是很幸福的事?但人生在世,什么才是幸福的呢?让明月我来说啊,有永远吃也吃不完的美味糕点,就是很幸福的事啦。何必争什么权势什么地位,隐遁于世,成就自己另一番的事业,造福于民,即便他人不识,但无愧于己,便是幸福啦!”

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梅开五福,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微微用力,将压在自己双臂上的臂膀轻轻挑起,手微顿,再微用力,便将那斜压自己胸口的男人轻轻移到一旁的枕上,歪首仔细望了那依然沉睡着的俊美面庞片刻,她轻巧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倘若出身身不由己,生活身不由己,但,仔细寻找了,努力了,终究有一天,会有身由自己之时。

第六章 睚眦必报(1)

白云一片去悠悠,翠微舟上不胜愁,欲踏银波身飞去,怎奈明月恐潮生。

啊呀呀,怎奈明月恐潮生……

“姑娘,你在嘟哝些什么啊,咱们公子爷正在等着你呢!”

她暗暗咬牙,朝着这个越来越让她爱到恨不得咬死的绿衣小童子,面不改色地仰起笑脸道:“没什么啊,我只是在慨叹贵府果然不愧京师最最好看的府邸的名头,呵呵,名不虚传!”

可就算是京师最最怎样怎样的府邸好了,也不至于为了更加的名副其实就这样的。

眯眸,瞪着四周明晃晃的水面银波,她有些腿软头晕地扒紧身边的雕花船栏。

唔,小心驶得万年船。

“明月姑娘,你尽管放心,咱们都是会水的,就算你不小心掉进了这湖里,咱们合着眼睛也能把你捞回来的。”

“那就真是谢谢小管家了!”她咬牙,同样面不改色地对上另一个同样让她快爱到恨不得咬死的红衣小童子。

“如果要谢,还是谢咱们公子爷吧,姑娘。”绿衣小童子山水也很忍耐地朝着她笑,“姑娘,你可以松开船栏了,你不会掉到水里去的。真不知道姑娘你既然这么怕水,还怎么敢整天在湖边钓咱们百多两银子一条的小锦鲤。还有,麻烦姑娘你动动尊足,快快上了这三阶台子,咱们公子爷是日理万机不得闲的,今日里为了姑娘,已经在这翠微亭等了盏茶时分了!”

难道她就很得闲啦?还有,什么是为了她啊,那个自从她认识以来从来没对她开过金口说过半个字的男人,明明是为了他自己的小命才是吧?

她暗暗咬牙,慢慢松开紧紧扣住船栏的手指,一步一挪上了三凳的白玉石阶。

“明月姑娘,您终于是上来了啊,咱们还以为你真的怕水怕到看也不敢看的地步——是,公子爷,是画卷又嗦了。”

她好脾气地笑,先朝那个端坐在石桌旁锦衣玉食,好吧,他穿的是墨墨的看不出质地的一袭黑衣,可是如果连她这个好歹是悦衣坊的亲传弟子也瞧不出质地的衣服料子,那可不仅仅只单单是“锦衣”的普通范围了。好吧,她又离题万里了,她该仔细打量的,不该是什么衣服料子,而是那“玉食”。

“姑娘,你流口水了!你难道就不可以稍微有点女儿家的娇羞吗?”另一个同样很嗦的声音很忍耐地对她道,“这桌子上摆放的糕点,没错,就是你这些天又开始想的念的那些,姑娘,你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你惊恐什么啊?你以为咱们其芳斋的糕点都有茉莉子啊?”

她不是怕有茉莉子菊花子,是怕被糕点压死啊。

“明月姑娘,你放心,今天咱们公子爷请你来翠微亭,不是要你来帮忙试毒的。你干吗撇嘴巴啊明月姑娘?咱们公子爷是觉得姑娘你这些时日帮了不少忙,所以趁着今日闲暇,请姑娘来欣赏这翠微湖上的秋节风光——明月姑娘!”

她很无辜地抬起眸子,正首敛眉好脾气地乖乖任这两个一点也不善财的善财童子训话。

“姑娘,你请坐——坐这石几啊,你不是怕水吗,去坐那栏杆不害怕啊!”

她有些讪讪地小步挪移,很僵硬地坐到那小小石头桌子旁唯一还空着的小石几上,垂首敛眉,眼睛看鼻子,鼻子瞧嘴巴,嘴巴想她怦怦乱跳的小心肝。

“姑娘?明月姑娘!”

她立即抬头,很讨好地朝着对自己大张嘴巴的山水矜持笑笑。

“姑娘,咱们公子爷问你话呢,说这些时日姑娘你住得可舒适?如果有哪里不称心尽管朝我和画卷说,咱们立刻按照姑娘的意思去做!”

她想出了这京师最最怎样怎样的府邸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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