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临+番外(19)

作者:章小笼 阅读记录

......

六月初夏时节,陆清昶在报上看到了阿古尔大婚的启示,还配了一张婚礼上的照片。阿古尔身穿前朝华服,脖子上戴着一串长长的朝珠,即使缩印的黑白照片不大清晰,还是能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仿佛已心如死灰。

报纸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阿古尔娶的是松本大将家的小姐,蒙日联姻。

陆清昶生出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即使那个上报的人不是他自己。南边的报纸上把阿古尔骂成了孙子,说他是“前朝余孽、死性不改、做复国大梦。”可那些记者如何知道身不由己四个字怎么写?

陆清昶毕竟不能把写报道的记者都抓来舌战群儒,只得撂下报纸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愧是兄弟连心,阿古尔此时也在心里对自己说“眼不见心不烦”。

新婚第三天,新嫁娘就被阿古尔禁足在了后院的一片小屋里。虽然他甚至没有离开奉天城的权利,但至少在这间房子里他还是绝对的主人。这让他侥幸又沮丧,因为本质上他和他们那个一心要皇位要求所有遗老遗少给他行跪拜大礼的皇上一样,都是不得不窝里横的可怜人。

阿古尔不说“太太”也不说“夫人”,固执的称呼幸子为“女特务”,时不时还要加上个前缀“该死的”。比如现在,他对赫闽格吩咐道:“我说了一天给那个该死的女特务吃一顿饭就得,留着口气交差也就罢了,她来这是当太太小姐的?”

赫闽格面露难色:“已经是听您的,一天只叫送一次饭了,那个跟来的侍女也是一样的。”

阿古尔烦躁地把他面前的汤碗一推:“我刚看厨房的老妈子端上去一锅鸡汤,里面露出来的鸡爪子还是黑的!乌鸡可不是贱卖东西,一顿饭的意思是糊弄糊弄就罢了,不是说一天就吃那一顿好的大补特补!”

赫闽格点点头:“是,以后的饭菜我会亲自去送。”

幸子在桌子边吃饭,吃相并不好看,她把鸡汤和炒红苋菜都拌在饭碗里,大米饭都被染上了紫红色,然后那些变了色的饭粒被她用汤匙扒进了嘴里。

一旁站着的葵看着她,在心里想“她终归只是个歌女,再怎么学也学不来将军小姐的文腼。”

幸子不知道葵在心里贬低她,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的,她只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今天有的吃,明天未必还会有,所以她必须尽可能的储存能量。

她原本想拿出她过去在工作中积累的讨好客人的经验好好侍奉这位中国丈夫,同时认真完成自己养父的嘱托,以便在夹缝中求一个好日子过。可惜事与愿违,嫁过来的第一天她就被囚禁了。她记得酒宴结束后她穿着华丽的和服被送进婚房时,阿古尔厌恶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大声冲仆人叫嚷了一句中国话。

中文学得还是不够好,她是后来才慢慢想明白丈夫那句话的意思大概是“把她给我带走关起来”。

那床漂亮的刺绣红被褥,幸子并没有来得及上去躺一躺。

葵的左脸上有一大片青色的胎记,葵是松本将军给她的名字。她是个悲惨的弃婴,或许她的父母不喜欢长相丑陋可怖的孩子,但松本将军并不会以貌取人,将军永远会善待对帝国有用的人。葵看起来是幸子小姐的陪嫁女仆,但事实上她的作用远远大于女仆,她将监视着幸子,以防这个美丽但没什么脑子的歌姬叛变与天皇。葵很清楚,如果自己也有那么一张雪白无暇的脸,成为中国王爷夫人的就不会是幸子了,因为毫无疑问,松本将军更信任她。

但她也没有想到,来到这所房子的第一晚她们就被禁足在了小房间。那个中国男人不仅没有被幸子迷倒,反而相当厌恶她。

葵喃喃道:“你应当想办法见见他,和他说说话,他也许对你有什么偏见。”

幸子放下碗,抬眼望向了她:“你觉得是我惹怒了他吗?我有什么机会得罪他呢?我甚至没有开口和他说一句话,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根本就是讨厌我的身份而已。”

葵说:“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如果一直这样囚禁着我们,就什么事也办不了。”

见幸子不说话,只一味喝杯里的热茶,葵又说:“即便不为天皇,不为将军,为你自己,你也该想办法和他见面讨好他。你已是他的妻子,这是无法改变的。”

听到这幸子噗嗤一笑,脸上笑得娇俏,声音却是冷冷地,“小葵,你近距离接触过男子吗,你爱慕过男子吗?或是,有男人爱慕过你吗?”

葵脸上一热:“没有。”

“所以——小葵你并不懂男人,你也不知道如何去侍奉他们,那么,这样的小葵有什么权利指责我呢?松本将军派你盯着我,并不是让你指点我,我们并不是上下级关系呢。”

说完幸子自顾自地躺到了床上,侧过身去不去看葵。为什么冲葵发脾气?她心里有怨,她恨透松本了,千里迢迢地送她来中国坐牢;做歌妓周旋在客人中间讨生活并不轻松,但毕竟拥有自由。她不明白男人们掀起的战争,为何要她这样的女子远渡重洋来牺牲。葵是松本手下的女特务,此刻也成了她的眼中钉。

第16章 他们的相片

七月中旬,骄阳似火。

唐瑞雪窝在沙发上,脚边放了一只冰桶,手上拿着一片刚切好的西瓜。

太热了,即使陆府构建合理通风良好,在这样的盛夏时节还是令她感到了难以忍受。

咬了口西瓜,她强忍着没吐出来。西瓜是刚从外面用汽车拉来的,放在后备箱里一路跋涉,汽车是黑色的,这样的大太阳下吸了多少热可想而知。瓜瓤还是很甜的,可因为口感温热让这甜味生出了让人愤恨的腻歪。

把缺了一角的西瓜放回茶几上,唐瑞雪小小的叹了口气,小花猫踱步过来了,靠在她脚边,大概是希望她摸摸自己。

唐瑞雪一抬脚把腿翘上了沙发,“小猫,乖自己玩一会,太热了,让我抱着你真是……”

“天天小猫小猫的,你给人家起个正经名字行不行?我看就叫小狗吧!”是陆清昶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你不是早上去出城去营里了吗?”

陆清昶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拿起了被咬了一口的西瓜送进嘴里,一面咀嚼一面有些含糊地答道:“嗯,去转一圈,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唐瑞雪把头用力往后靠了靠,仰面朝天的抱怨:“这样的天气一出屋子就要被烤成人干,可在房间里又无聊透顶,而且也不凉快。”

“这不是有冰桶么?还有,你穿的这样…”陆清昶本来想说“伤风败俗”,但想了一下觉得她一定会生气,又改成,“你穿的这什么?这么凉快的打扮还热?”

唐瑞雪身上穿的是一件丝绸的吊带睡裙,外面本来是有个长袍子一样的罩衣,她嫌裹在身上要出汗舍弃了。可家里毕竟来来回回的都是副官勤务兵,露着两条胳膊和肩膀头乱晃就算旁人不说她自己也要不自在;于是拜托了张妈找了两块薄布料,裁了两截短袖子缝上去。

饶是这样,陆清昶还是觉得她翘在沙发上的两截小腿晃了他的眼。

“就是很热啊,你还穿着长裤子,不嫌闷么?”

陆清昶把啃完的西瓜皮丢进垃圾桶里:“冬嫌冷要做皮草穿貂毛,夏又嫌热要露胳膊大腿,我是没见过谁家有你这样的小娘们儿。”然后他总结性地对着唐瑞雪一指,“事多!”

唐瑞雪对着他的膝盖踢了一脚,不是真用力,也不是真想让他痛,只是闹着玩似的表达不满。

长久的朝夕相对让陆清昶这个人变得很模糊,她忘记了陆清昶其实是一个男人——不是可以一个人一个球就可以玩得开心的小男孩,是血液滚烫,坐卧红尘里的男人。

如果她是高悬在月亮上的窈窕美人,陆清昶却不是树下遥望的那只兔子;他是狐狸,矫捷有力,天生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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