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临+番外(59)

作者:章小笼 阅读记录

三十那天陆清昶放了副官处的假,有家人随着迁来北平的回家去,无处可去的也不孤寂,北平饭店里订好了酒席,要什么吃的玩的尽管记军长账上。

酒好,又是他们背井离乡后的第一个新年,大伙免不了多喝了些,没有人留意到何时少了个金沅。

金沅在除夕趁夜离去,似乎除了攒下的钱什么也没带,一身军装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

众人不明白金沅为什么走,在他住过的屋子里翻翻找找,试图寻得一些蛛丝马迹。结果找到了一个来自天津的信封,上面的署名是许久不见人影的副官长,内里信件不见了。

副官们隐隐感觉金沅的离去和金衹天有关,惶惶然地报告了军座。

陆清昶听后却是冷哼一声:“不必管,愿意走就走,嫌我这儿庙小就尽管去跟金衹天,走了我还少张嘴吃饭!”

其中内情军座没说,也无人敢问,但私下都在窃窃私语,金衹天哪去了?听军座话里的意思是去了天津后就被撤了职?

众人在茶余饭后议论纷纷,唐瑞雪自然也就发现了金衹天已经消失了这一事实。

“小金呢?你让他上哪儿去了?”

唐瑞雪冲进房间问这话的时候,陆清昶刚洗过澡,正背对着她用毛巾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短头发。

“我说他死了你信不信?”

唐瑞雪盯着他穿着浴袍的背影,听他声音很没好气,立即警惕起来。

她心想:他之前保证过不会再乱拿金衹天吃醋乱说话,如果今天说话不算再犯老毛病,自己也绝不能吃素,必须和他大战一场,不把他闹老实了不算完!

“不信,你说实话。”

陆清昶放下毛巾走到小沙发上坐下,然后摸起了茶几上的烟盒,给自己点起一支。

“我说实话,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李士恩的事?”

唐瑞雪不知不觉的低了头,原来是这个事…

见她不语他又道:“这些天来我一直在等你对我坦白,可等来等去,你似乎始终都没这个意思。”

陆清昶的头发长了,因为沾水而垂了下来,有几撮挡在了他的左眼前。

唐瑞雪在他身前蹲下,决定采取怀柔政策,抬手拨开了那些碎发,“我没告诉你是怕你会担心。那天是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女子扯着金衹天吵架,我问他,他说他给了那位小姐一笔不少的钱,是为了让她去接近李士恩,找机会把迷药下到他杯子里,然后好把人带回来。可是她一听要给人下迷药,就扭扭捏捏的想要更多钱——我想她大约猜到了事情不简单——而且她要的太多…于是…我想这件事,外人去做怎么能叫人放心呢?所以…”

陆清昶呼出一口烟雾,又轻轻摩挲了唐瑞雪的脸颊:“所以你就说,你来。所以金衹天就为了跟我这儿交差,任由你去冒险。”

“不是的,没有冒险。他本来也是不赞同的,是我说服了他,又叫他别告诉你的。你这气生的没道理,差事是你派给他的——说到底,我不还是为了帮你吗?”

眼睁睁的望着她,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你知不知道李士恩是特务?会杀人灭口的特务!这不是过家家看电影!”

他把半支烟按在烟灰缸里,“瑞雪,你不知道害怕,我害怕!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啊?我回不了热河了,就算回去了,难不成我还能在城墙根儿再找着一个你么?”

他原先从没像现在这样对她扯着嗓子吼过,唐瑞雪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后她试探着握住了他一只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陆清昶盯着她的手腕,突然叹了口气。

人活一世,其实除了自己以外他在意的人很少。这些人里有的天涯两隔,有的相忘于江湖,她…她是当中最特别的一个。

他微俯下身体,用额头抵了抵她的额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可你不懂事,伤我的心。”

唐瑞雪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似乎是“我没有”。

“你有。”

“你会离开我么?如果你那个小金再也回不来了。”

她眼底泛起了疑惑,或者说有那么一些震惊。

“我当然没有。我又不是阎王爷,没有随便给人放血的瘾。”

唐瑞雪松了口气,“什么我那个小金,你老瞎吃醋。你在哪里学了这种酸里酸气的话?我能离开上哪去,这里是我们的家啊。”

陆清昶嘴角含了一点笑,知道瑞雪对前任副官长的心思是一点都不知情的。他心里嘲讽金衹天空有贼心一厢情愿懒蛤蟆做梦想吃天鹅肉,嘴上故意把话说的孩子气:“我把小金调去了天津,给他找了个很好的新差事。他不听话,不让他回来了。”

唐瑞雪想,其实天津比北平更繁华,不用留在副官处参与像李士恩这样棘手的差事,也许对金衹天来讲并非坏事。

于是她也笑了,伸手轻轻掐了陆清昶的胳膊一把:“行啊,小金调走了,你下个打算吃谁的飞醋?要不把小徐他们全换掉,给你弄个女子副官队?”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瑞雪,我最爱你。什么小金小银的,他们对你的心和我是没法比的。

尽管心底难得一见的柔情似水,但这句话他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说不说的有什么所谓?她不会离开,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证实呢。

第44章 复燃

一九三四年的二月,赫闽格强行把阿古尔拖抱上了体重秤,发现他已经瘦到了一百二十磅,创造了历史新低。

赫闽格深棕色的眸子里全是忧愁,他自小就是王府的仆役,跟着小王爷被掳走他没发愁,失去自由他没发愁,辗转到张家口这个荒凉闭塞地方他还是没发愁。

可看着小王爷没完没了地消瘦下去,赫闽格愁容满面,一颗心如油煎火烧。

除了跟着小王爷,照顾小王爷,这个蒙古青年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干别的什么,小王爷若是哪天“不好了”,他将无所适从。

小王爷阿古尔本人并不在乎自己的胖瘦,只腾云驾雾地窝在炕上吐烟圈。他的头发许久没剪,乱糟糟的刘海扫着眼睛,很不舒服,他也不在乎。

赫闽格做主热了一碗羊奶端给阿古尔,阿古尔照例是拒绝,他的宿醉还没醒,不想吃喝任何东西。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坚持着每日饮酒,且不挑剔酒的种类;牧民家自酿的带厚厚沉淀物的米酒可以,此地唯一酒庄生产的带刺鼻气味的廉价黄酒也可以。

从前在天津在上海的餐馆舞厅里,侍应生们端上来各种价值不菲的洋酒总要被他挑三拣四一番;因为喝酒是恬淡人生中供以消遣的美事,若不是最上好的美酒,怎配入他小王爷的口?

现在不一样了,为了醉而醉喝什么酒也就无所谓了。

赫闽格行了他此生对小王爷最大的僭越,硬捏开他的嘴,灌下去一碗羊奶。

不设防的阿古尔被吓了一跳。温热的羊奶咽下去了一半,呛得他直咳嗽,另一半则悉数洒在了衣襟上。

红着脸吭吭咔咔地咳嗽完,阿古尔就起身出了房间,依旧是不言不语。

赫闽格望着阿古尔单薄的背影,嗅着空气中剩余的奶香,忽然有些想嚎啕一场。小王爷很久不生气,不骂人了,也不大说话了。

这是心病,心病也会死人的。

至于小王爷为什么会患上心病,赫闽格认为很正常——一个人的生活里若是长久地一件如意的事都没有,这人自然也就不想活了。

去年年中阿古尔为了远离令川少将,用绝食一周饿得落下胃病的代价来到张家口,一开始确实较为安闲地度过了几个月,直到他的日本岳父到达满洲。

松本大将初到奉天,要见的人很多,要办的事也很多;但他未停留几天,便急匆匆地坐上汽车前往张家口看望自己远嫁的女儿,以及未曾谋面的蒙古王爷女婿。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