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临+番外(60)

作者:章小笼 阅读记录

旁人只当松本大将思女心切,没人晓得这个日本人心里已经把小王爷划为了中国土地上的第一颗眼中钉。

因为自从他挑选的歌女与葵离开日本,他只收到过一封葵寄出的信。

根据日期来看还是她们初到中国下船,幸子还未嫁给阿古尔时的。

其中原因无非有两种,一,忠心耿耿的葵死了,歌女不再忠诚于他。二,他松本将军的“女儿”以及陪嫁侍女,不仅被那个蒙古人忽略了,甚至还失去了自由。

经过种种迹象推断,失联的原因乃是后者。

这就非常令松本恼火了,他认为虽然女人理应对男人卑弓屈膝,但支那的男人绝没有资格压日本女人一头,更何况那女人顶着他女儿的身份。

松本不声不响地探访阿古尔的住处,果然抓到了把柄。

幸子与葵一同住在柴房边的小屋里,环境自是恶劣,还没有厨房烧火的老头住得好。

两个女子平日里不被允许出房间,长久地不见阳光没有使她们皮肤白皙,而是统一的蜡黄——因为吃的太差,营养不良。

在少将令川佐藤与阿古尔斗争的年月里,令川多少还顾忌着阿古尔王公的身份,时有忍让。

松本就不一样了,事实上他根本不觉得“支那”人有资格当人。

怒发冲冠的松本倒也没有当场掏出武士刀将阿古尔捅个对穿,而是很有克制地兜头扇了阿古尔数十个耳刮子,随后离场去德王那儿指桑骂槐了一通。

德王平日里对阿古尔很不错,但阿古尔当然比不上他振兴蒙古的大事业重要,“蒙古大帝国”的建立还需要松本在内的日本人助力。所以他只好附和着陪笑,默认了松本将要对阿古尔做的惩罚。

后来的一切发生的很合理,阿古尔被罚关了一星期禁闭。理由是苛待妻子,破坏蒙日友好。

从禁闭室出来的阿古尔带了一后背的伤痕,以及一个青紫的眼圈;随后他长久地保持了沉默,并开始酗酒。

赫闽格想,小王爷身上伤痛远远敌不上心里的悲愤——小王爷一生下来就是爷,他哪里挨过这样皮开肉绽的打、受过这样无法报仇的气?

主仆连心,赫闽格担心阿古尔总有天会郁结于心,活活气死的同时,阿古尔也确实不想活了。

此时阿古尔正站在院子里晒太阳,也在忍耐着胃里传来的阵痛。他喝了太多酒,又好多天不正经吃什么人粮食了,但痛也仅仅是痛,并不值得干预,更不值得言说。

突然嘎吱一响,是幸子抱着一个盆从屋里出来了。

阿古尔现在的住处在他任职的张家口办事处后方几百米,是一处不大的四方院子——幸子有了日本爹撑腰后理直气壮地搬到了东厢房,与阿古尔住的西厢房面对面。

好吃好喝地养了一段时间,她胖了不少,面孔也由枯瘦暗黄变得白皙光滑。

她正要去洗衣服,身上和服的襻膊系了起来,露出了两条嫩藕似的手臂,瞧着很是娇美动人。

阿古尔盯着幸子看,其实不带情绪,酒精让他的思绪像他的舌头一样麻木迟钝;他笼统地想到这是自己的妻子,但对于“妻子”这个词背后的详细,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但在幸子身后的葵眼中,阿古尔是在近乎痴迷的欣赏幸子的美貌,她轻轻推了幸子一把,示意幸子抓住机会赶紧去和阿古尔搭话。

幸子虽然没有给葵任何回应,但手上很听话地放下了木盆,走到阿古尔身边用已经很流利的中文说道:“王爷起来了,这几天白天时总是见不到您,听说您总是宿醉,我很挂念。”

阿古尔没想到她会走过来和自己说话,“什么?”

幸子听着他的大舌头,心里明白这个人是不大清醒的状态,但知道葵正盯着自己,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和醉汉对话:“您总是喝酒,对身体不好。”

阿古尔不答话了,直着眼睛发呆,在幸子以为他不会再搭理自己了,回头向葵递眼神征求意见的时候,阿古尔突然笑了一下。

“对身体不好…那不是正好?反正…你爸爸,不想我好。

幸子的手暗暗地攥成了拳头,她想尖叫,想用自己最熟悉的母语和谁大吵一架,还想把刚才放在地上的木盆摔个稀巴烂,里面的衣服悉数撕烂。

阿古尔不知道,“爸爸”摆出替受委屈女儿教训昧良心女婿的架势时,也没饶了她。

阿古尔不知道,她不姓松本,她在冲绳乡下有个半瞎的奶奶被松本家照顾着。

阿古尔不知道,将军说了,往后如果她再连一个蒙古王爷都套不住——那奶奶作为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就该以死谢罪了,养出那么无能的孙女,怎么还有脸面对天皇?

当时她匍匐在地上咚咚地向将军磕头,在泪眼涟涟中想起上次见奶奶已经是两年前了。老人家还能有几个两年?她早知道那天一走是永别,可阿古尔不知道。

幸子无奈地几乎有些想笑了,你恨我,可我又何尝想你恨我。又回身看了一眼葵,她翘起嘴角对阿古尔调动起一个笑容,眼睛弯弯的,“你饿不饿?我给你煮一碗乌冬面吧?”

这时有一人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院子,王得胜来了。

王得胜看了阿古尔先是一愣,不认识了似的又探头细细端详了他,然后很痛心疾首地骂了一声:“这他妈的,你怎么成这样了?”

阿古尔转了脸看他,耳朵听见了声音,脑子却慢半拍一时不能理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王得胜卷进堂屋里坐着了。

王得胜皱起鼻子嗅了嗅屋里的气味:“我说,你这屋里酒味也太重了!”

“唉,你的事我早听说了,一直想来看你,可自从北平回来以后我也没少挨整…”说着他又唉了一声,“现在咱们两个真成难兄难弟了!”

听了这话阿古尔疑惑地望向王得胜:“嗯?”

“老弟,你现在也不出门也不去办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他也不管阿古尔醒没醒酒能不能听进去,单是敞开了抱怨:“是这么回事,我当时走不是还有一伙特务一块么,不知怎么的这帮人就被陆清昶发现了,然后他们就把北平的事放下跑去天津帮我筹军饷去了!那个领头的脑子倒活泛,他不说我还没想到能开赌场弄钱,结果,赌场开门也没几天,好家伙,你那个子至兄把他们一锅端了,去一帮人就回来我一个。我寻思这一伙人没一个是死我手里的啊,德王跟日本人倒怨上我了!那谁让那帮短命鬼跑的不够快?”

“那些特务都被陆清昶找出来了?”

王得胜大吐苦水,并没有注意阿古尔的眼睛亮了一瞬,他一拍大腿:“可不是吗!那些人也是点背,死的死关的关,全他娘完球了。”

“我这回也带了不少钱回来,讲实话,过手时我真没截下几个子。可日本人疯狗一样,尤其那个狗东西金井顾问最可恨,说十个我也顶不上一个索英铎,不如我死在北平换索英铎回来!”

阿古尔被酒精麻痹的思想在慢慢活络起来,王得胜带来了足以他振奋的好消息。冰冷的血渐渐回温了,活着还是好,自己活着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阿古尔脸上的神情由呆滞转为浅笑:“得胜兄,日本人固然可恨,但…终究你的兵权还在,我么,也没被弄死。这样,过几日我攒个局,我们…见见德王,和他聊一聊。你作为汉人顶着压力真心帮助他,他也应当在日本人面前多维护你些才是。”

一个多钟头后王得胜告辞而去,阿古尔独自坐在原处思索着两人的谈话。

与其等死——自己太年轻了,只靠喝酒一时半会想喝死也难,既如此不如打起精神来敷衍德王和日本人,在夹缝中想法子做一些事情!

思及至此他就忽然感觉到了饥饿,站起身来喊赫闽格。

赫闽格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叫了半天无人应答;正当阿古尔打算自己去厨房找些东西吃的时候,幸子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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