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是你啊。”对方转过头来，一副认识他的样子，“怎么样，还记得我是谁吗？”

白弦看着他，以及他身旁搂着的女人：“你们是？”

俩人对视一眼，女人得意一笑：“怎么样，我就说吧，他脑子有问题，肯定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你这小机灵鬼。”男人点了一下她的鼻头，回头看向白弦，“听说你把那个叫什么秦的医药费给付了？”

“他叫秦墨。”白弦说。

男人楞了一下，探究地看着他：“你又记得了。”

“我有记日记的习惯。”白弦平静地看着他，“毕竟我脑子有问题，只能依靠烂笔头。”

俩人刚刚还嬉皮笑脸，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如今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面面相觑，女人犹豫一下，问：“那你还记得你手机拍到了什么不？”

男人急忙拉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

“总之你已经把医药费付了，我就不付了，反正本来也不该我付，是他自己突然跑到高速上，行车仪已经拍到了。”男人佯装镇定对白弦说，“回头他醒了，你跟他说，要是想告我，我随时奉陪。”

放下一段狠话，他就拉着女人匆匆走了。

白弦一直站在原地，将他们俩的模样深深记在脑子里。

……算了，脑子不大保险。白弦拿出手机，将他们俩个的事记在备忘录里。

“今天遇到了撞了秦墨的司机。”他在上头写，“他身边的女人说漏了嘴，我的手机，可能拍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消息。”

顿了顿，他在后面又补了一句：“我怀疑，他们拿走了我的手机。”

这一点点线索，似乎成为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不然呢？他要靠什么活着。

“生活越变越糟，无论是我，还是你。”他去了一趟住院部，坐在椅子上，对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秦墨苦笑，“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是醒着比较痛苦，还是醒不来比较痛苦。”

他叹了口气，像突然崩溃的成年人，背部向下一佝，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就没有一点好事发生吗？哪怕一点点也好，支撑我，让我能够活到明天。”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响了一阵，白弦才接了电话，声音有些沙哑：“喂？”

“白先生。”邻居打来的电话，声音很沉重，“抱歉，未来走了。”

白弦：“……”

“我希望，它的丧事能让我们来办。”邻居充满歉意道，“它真的是条很好的狗，要不是它突然冲出来，可能被车撞的就是我女儿……”

“好。”白弦缓缓应了一声，“就这么办吧。”

挂断电话前，他似乎听见了对方小女儿的声音，抽抽噎噎，带着埋怨：“他一点也不喜欢未来，他都不哭！”

“你懂什么。”邻居叹气，“成年人，连哭都是无声的。”

小女儿怒气冲冲道：“那他至少回来看未来最后一眼！”

要回去看未来最后一眼吗？

他想见，又怕见。

走在街上，已经是傍晚时分，上班族匆匆赶路，或者打车，或者挤地铁，或者走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可他却觉得无家可归。

“未来不在。”白弦心想，“那也就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于是他偏离了回家的路，走了一条自己从来没走过的路，越走越远，越走越饿，最后停在一家馄饨铺子旁。

一转头，橘黄色的光透出来，伴随着一股人间烟火气。

定定看了片刻，他抬脚走了进去。

店里有些闷热，墙上一台挂式电风扇正在缓缓转悠着，往他微微有些出汗的背上吹着风。

“老板。”找了个没人的座位坐下，白弦说，“给我来一碗馄饨。”

老板：“大碗小碗？”

白弦：“大碗。”

馄饨很快端了上来，碗沿滚着一行青花，白汤内一个个馄饨上下浮动，汤面上还飘着一层香油，葱花，散发着滋滋热气。

白弦一勺一个，吃不出烫，吃不出味，好像只是为了完成吃饭这个程序一般，一个接一个把馄饨吃完。

“老板。”吃完最后一个，他放下勺，“结账。”

老板：“一共三十。”

白弦拿出自己的手机，突然楞住了。

……糟糕，他的支付宝密码是多少？

老板在旁边问：“怎么了？”

“……没什么。”白弦说，“稍等一下。”

他的家庭住址，还有他的支付宝密码，都记在未来的项圈上，未来不在，他回不了家，也付不了钱。

谁叫他原本以为，未来会一直陪着他，等它老到不能陪他时，它的孩子会继续陪着它，然后孩子的孩子……像一家人一样。

现在，只好问微信好友借了。

“找谁呢？”白弦看着那堆陌生的名字，一下子犯了难。

最后只能一个个问。

一路问下来，一说借钱，大家的反应都差不多，或者不回，或者谨慎地问：“你被盗号了？”

就在他无可奈何，正要问下一个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

“支付宝到账，三十。”

然后，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帮你付了。”

白弦楞了一下，猛然回头。

一个少女站在他背后，身上穿着一条浅草色的连衣裙，领口处别了一朵布制的红色樱桃，右手慢慢将垂落的长发拢到耳后，朝他微微一笑的样子。

……像迟来的春天。

“你继续吃。”她笑道，“我还有朋友在等我，先走了。”

“等一下！”白弦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句话却脱口而出，“你是我的女友吗？”

“……你说什么呢？”少女本来想发火，但一回头却愣住了。

因为他哭了。

现在是吃饭的点，加上又是个有些名气的老店，店里人来人往，都在看着他们，少女的脸色从愠怒渐渐变成尴尬，手忙脚乱地翻着包，想从包里找出点纸巾之类的东西。

“抱歉。”大概是不想她尴尬，白弦自己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我不是故意凶你的。”少女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尴尬道，“只是……哎呀，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话？”

“不知道。”白弦放下手臂，如冬天雪地般苍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被春风拂过的笑容，“我只是一听见你的声音，就想对你说这句话。”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奇怪的字

来的时候是一个人。

回去的时候，是两个。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拖在他们身后的长长人行道上。

“发生了这么多事啊……”龚甜有些感叹，“这附近有一家宠物店，我认识店主，人很不错的，要不要我陪你过去，重新选一条导盲犬？”

“不用了。”白弦摇摇头，“我是它唯一的主人，它也是我唯一的狗狗。”

龚甜犹豫了一下，她知道很多人都会这样，养过一只宠物之后，就再也没法养其他的宠物，就好像家里的小孩夭折了，不会想着找另外一个孩子替代他。

“可……”她犹犹豫豫道，“这样你日后生活会很不方便吧？”

“没关系。”白弦轻轻道，“我能克服……对了。”

他刚想问，能加你个微信么，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是她的。

“喂，吴磐。”她接了电话，“好，我马上过来……不好意思！”

她看向白弦，神色有点焦急：“有点急事，我先走了！”

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白弦顾不上其他，急忙喊：“你的微信！”

龚甜头也不回地跑在人行道上，挥挥手：“算我请你，钱不用还了！”

……这是钱的事情吗？

白弦突然一咬牙追了上去，追到十字路口，突然红灯变绿，长长车流犹如决堤的河水，从他面前轰的一声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