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迟疑了一瞬，白弦就开始涉水前行。

“你干什么！”

“作死呢！”

“嘟——”

一阵喇叭声中，交警跑过来把他拉住，扯回等红绿灯的人群中。

“对不起，”面对怒气冲冲的交警，白弦低头道歉，目光忧郁地看向马路对面，“我急着追一个人……”

交警：“小偷？”

白弦想了想，微微一笑：“嗯，算是吧。”

偷走了他的绝望，他的无助，他的迷茫，以及覆盖在他心上的，所有冰冷的冬雪。

让压在冰雪下的希望，能够艰难的抽出绿芽。

接受完交警的教育，他打了一辆车，坐上去，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麻烦去萌芽宠物医院。”

萌芽宠物医院。

一只受伤的狗狗被放进早已准备好的箱子里，一个小女孩伸手去接，但箱子太重了，导致她接不动。

“我来吧。”另外一双手从旁边伸出来。

小女孩转头，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未来最后一程。”白弦抱着箱子，对她微微一笑，“和你一起。”

箱子送去了殡仪馆，火化之后，举行了一个小小的送葬仪式，之后白弦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骨灰盒，抱在怀里，低头对它说：“一起回家吧。”

回到家，他把未来的骨灰盒放在它的小窝里，就好像它从未离去，一直在这里。之后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

“以后只能靠我自己了。”翻开日记本，白弦喃喃道，“得更努力一些，不能让未来太操心。”

项圈就搁在手边，认认真真把上头的重要消息，比如家庭住址，支付宝账号密码等都记下来，日记里一份，然后手机备忘录里一份，免得明天又跟今天一样，吃个饭都付不起钱。

“世事难料，有时候失忆不是坏事。”他在日记本上写，“如果今天不是因为失忆，想不起我的支付宝密码，她就不会替我付账，我也没法认识她……”

写到这里，手机突然响了。

白弦一开始没管，等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一个叫“大学同学”的微信群。

里头正热热闹闹讨论一件事。

“凤情出书了！”

凤情是谁？白弦不记得了，但很快有人贴了书的封面，还有前面一小段内容过来，白弦扫了一眼：“……嗯？”

他把那一小段内容看了，忍不住皱起眉头，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他打开百度，在里头搜了凤情，还有《蛇蝎美人》几个字，很快跳出来很多链接，点进其中一个，是目前国内流量很大的一个网络文学站，凤情在里面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可谓一书成名，让她成名的正是这本《蛇蝎美人》。

白弦点进去看，越看，越觉得熟悉。

“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忍不住紧锁眉头，“不对……感觉我好像经历过。”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

是因为写书的是自己的熟人，故事里的事就发生在自己所在的这座城市吗？

“又或者只是因为写得好，让人很有代入感？”白弦继续往后翻。

这种感觉，在小说中半段戛然而止。

前文里那个身患绝症，苍白美丽的男主角，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那个跟自己一直电话联络，却从未谋面的女主角。

这个女主角，名字跟作者只差一个字，叫风情。

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一心一意往上流社会爬，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不惜利用别人，尤其是男人。

学生时期的教授，实习公司的主任，出版社的编辑，酒会上认识的S先生，所有人都是她的贵人，她如同一只蛇蝎美人，从他们身上汲取着向上爬所需要的营养。

白弦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迅速拉下来，看了眼下面的评论。

“这本书前后是割裂的，单独抽出来看的话，前半本是好书，后半本也是好书，可它们格格不入！男主跟其他男配也格格不入！”

“同感，我看完觉得像看了两本书。”

“哪有那么玄乎，不就是作者烂尾了吗。”

“我看是作者被夺舍了，后面根本不能看，就是个俗烂玛丽苏，白白糟蹋我男主。”

白弦没全看完，他把页面关掉了，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于是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笔：“明天去买凤情的《蛇蝎美人》，这本书……有点奇怪。”

闭上眼睛，第二天醒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开手边的日记。

“今天要做的事这么多。”一根手指落在白纸上，沿着上头书写的那行黑字一路向右。

事情很多，他一件一件做完。

洗漱吃饭，然后出门买了一本《蛇蝎美人》，果然很奇怪，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水笔，将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都标了出来，然后在上头写满批注。

免得自己明天还要花时间再看一遍内容。

“明天的这个时候，只需要看批注就好了。”白弦拿出日记，翻开，“下一个是……”

他抚摸纸上的画像。

黑色水笔画的，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描的细细的，一副接一副，全是同一个女孩子的正面侧面。

“……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她就在这座城市。”白弦抚摸画上少女，轻轻道，“我要找到她。”

可要去哪找呢？

鬼使神差，白弦又来到了上一次的馄饨店。

午饭时间，里面又坐满了人，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美团外卖员进进出出。

白弦刚要走进去，里头忽然走出来一个人，一只手提着打包好的两人份馄饨，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给人打电话：“午饭我给你买了，就你常吃的那家馄饨店……啊？再加一份？冯宝月也要？”

他立刻就要折返回去，但看见白弦也要进来，就推开门不动，示意他先进。

“谢谢。”白弦看了他一眼，然后愣住了。

他保持这个动作一会，渐渐觉得疑惑，问：“你进不进？”

“我……”白弦有些迷茫地盯着他的脸，“我是不是认识你？”

顿了顿，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盯了他一小会，慢吞吞吐出一个名字：“吴磐。”

这个名字出现的一瞬间，白弦眯了眯眼。

“你怎么了？”吴磐问。

“我……”白弦抬手捂住右眼，眼睛里像是一下子进了异物，变得很疼，才一小会功夫，耳朵里也像进了异物。

滋滋滋，滋滋滋……

这是什么噪音？

滋滋…bug……滋滋……

“……谁在说话？”白弦忍不住低低问。

唯一性……滋滋……不可同时出现……

排除……

滋……不可排除。

原因查询中……滋。

“喂，你还好吧？”吴磐伸手扶住他的肩，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眉头皱起，“你脸色好差，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白弦缓缓抬头，盯着他：“……你看得见吗？”

吴磐疑惑道：“看见什么？”

“看见……”白弦的视线有些奇怪，时而落在他身上，时而落在他身边，“你身边的字。”

说完，他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又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怎么样？”医生过来问，“还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白弦一眨不眨看着他，半晌，才摇摇头：“不，我很好。”

刚刚的一切，应该只是他最近太过疲惫，又或者太阳太大，出现的错觉。

好好睡了一觉，一切又变回了平常的样子。

穿好鞋子，走出病房，交完钱，走出病院，走在平凡无奇的大街上，与无数平凡无奇的人擦肩而过，然后，顿足在一家服装店外。

“不……”白弦盯着服装店外的玻璃橱柜，喃喃道，“不是错觉。”

镜子里，一个又一个人从他身后走过，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