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乱瞟啥。”矮冬瓜叫道，“你自己不坐的，管谁坐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

商明漪坦然道：“我没有看你，你又不好看。”

她只是感到内心不平静，注意力更加无法集中，就算视线停留在人身上，那也不是在观察别人，乘客在她眼里跟复活节岛石像没什么两样。

矮冬瓜两只绿豆眼一瞪：“你好看！你好看怎么没奔驰宝马坐，来坐什么地铁啊？真是搞笑。”

商明漪将手机锁屏，两手一揣，塞进卫衣口袋里。

卫衣绳子上的如意结还是魏参给她打的，她间歇性分不出左右，用一个绳结来区分。

忍着摇晃带来的眩晕，她背靠扶手柱子说道：“坐地铁跟好不好看没有关系。”

矮冬瓜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柔弱女孩居然会回嘴，他一下来了劲，双手招揽周围人往这看。

“哦，你说有关系就有关系？你说没有就没有？”唾沫星子快喷到商明漪脸上，“大家都看看啊，这女的长得就肾虚，好看，好看有什么用？从你上车起，我就盯你一路了。”

他言之凿凿，不给别人打断的机会，口诛笔伐的气势吸引了整个车厢的目光。

“我看你干的就不是正经行当，大家早上去上班，你呢，从大学城上来，往市里去？干什么工作的人会这样啊？啊？大家说是不是，我都没说你了。那眼睛啊跟勾子一样，看看这个男的，看看那个男的，你看我？老子不让你看！”

说完，蒲团一样的屁股往下砸了几下，一副这位置从今天起跟他姓的嚣张。

不少人默默戴上耳机，不愿听这出闹剧。

大家都没从睡眠中完全醒过来，或多或少闭眼补觉，这么一吵，不由拿奇怪的眼光打量商明漪。

“车辆到站——”

商明漪忘了在自己这一侧开门，恍惚往后一倒，人潮顺势将她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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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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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太多了，她站不起来，只能抱着头边喊边往大柱子背后挪，引起了小范围的骚乱。

白色运动鞋踩脏了，头发也很凌乱，她的厚外套没有拉好拉链，此时一只袖子被挤到了手肘，配上她飘忽的表情，有种痴傻的钝感。

矮冬瓜见她如此‘不堪一击’，隔着大敞的车门手指商明漪，幸灾乐祸大笑，没等商明漪上车，门关了，被让座的那位老人贴脸站在门后，腰背佝偻，双眼无神地朝商明漪挥挥手臂。

“……”

商明漪低头，将被扯出去老长的帽绳缩短，调成一样长，吸了吸鼻子。

再强大的人，生活都能找到它的方式，用力嘲笑你。

妈妈说，欺负你的人不能纵容，要用力地欺负回去。

可她没有假设过，如果只因为活着，就被生活重重打了耳光，那么该朝谁打回去呢？这一趟车走了，就算上了下一趟，她也找不到那棵恶毒的矮冬瓜。

随他去吗？认同生活的无端发难，然后改变自己。

那要如何改变？用苛求自身来迎接下一记耳光？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拿着包心相印纸巾。

“你没事吧？要帮你找站警吗？”是个满脸皱纹，却看得出来年纪没超过五十的阿姨，她抚摸了一下商明漪的后背，疼惜道：“丫头，别在这傻站着，往前边去。”

商明漪接过来，道谢，脸上并没有泪水，只是有些累了，眼角疲倦地耷拉着。

“我要坐下一趟车。”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阿姨愣了：“哦，对呀，我也要上呀，这个站人很多呢，你注意着点，待会别被挤掉下去了。”

列车呼啸进站，自左向右飞驰而过，慢慢减速，车上人有着五光十色千变万化的脸谱，像橱窗里的模特一样。

商明漪习惯性默数完车厢，对阿姨一笑。

“我坐八站，到紫悦就下。”

阿姨也被她带着笑笑。

商明漪指着车头，清清嗓子，宣誓一般郑重地说：“因为我要去找一个重要的人，所以，困难一点也没关系。”

屋外有几个顺丰快递包裹。

商明漪打开门，意料之中什么声音也没有，静得有股灰尘味儿。

她将大大小小快递盒都拿进客厅，电视蒙上了布，被欢欢抓歪了一个角，摄像头的插头还和走时一样，连电线摆放的形状都没变过。

“欢欢？”商明漪试着喊道。

并没有猫咪软软的回应。

两个卧室的门都紧闭，商明漪站在客厅中央转了一圈，突然觉得束手束脚。

她虽然有钥匙，却感觉无处可去，那种感觉，好似回到家后却还是想回家，这个曾经鸡飞狗跳、争论不休的小屋子，不再是一段故事的存档点。

商明漪蹲在快递旁拨出电话，盲音，嘟嘟嘟，很不科学，除非魏参把她也拉黑了。

她不信邪，又打了一次，手指在快递上无聊地敲着。

确认过眼神，两人正在友好地互相拉黑中。

面单上写了商品信息，有包软软的，是衣服，放到沙发边。

最大的箱子里是两袋猫粮，很沉很沉，商明漪将它一寸寸挪到电视柜旁边，打开柜门，伸手翻了下存余猫粮的储备情况。

明明之前还剩下一整袋，现在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欢欢，所以，魏参把它送人了？

商明漪嘀咕道：“我还充了两千块的卡呢。”

还没留自己的号码，失策。

商明漪本想拆开快递，把猫粮一包包塞进去，蹲在原地想了想，认为自己的‘主人’身份业已失效，还是别那么自作主张。

心空落落的。

闭上眼睛，她努力将思绪如丝线般展开，触到魏参房间内欢欢的猫砂盆。

没有任何画面出现在脑海里。

商明漪咬紧牙关，眉头紧拧，环抱着膝盖的双臂抖动得越来越厉害。

自从在平安毛毛基地回来，以前天罗地网一样的敏锐五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如果魏参在场，看见她惨白的神色，一定会察觉出她的异样。

“呼——”

光这么点尝试，就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

这样的状态绝不能维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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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总部大厦楼下，商明漪瞪着严防死守的保安，两人面对面僵持。

“我发誓。”她开玩笑似的举起右手四根手指，“我真的认识蓝天救援队的刘咏，只是没有他的电话。”

保安扭头朝对讲机说了句：上去，找蓝天救援队前台。

商明漪听得很明白，凑过去跟对讲机重申：“我不找前台，我要找刘咏，或者魏参。”

她深知上次跟孙勤之间有些小误会，这点因果关系她还是能理顺的，不过自己对孙勤态度很友好，对方怎么想的很难说。

保安手臂一挡，还是把商明漪拒之门外。

“小姐，你说你认识，就得麻烦自己联系他，给你一个门禁卡呀，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商明漪双指捏合放大手机屏幕，保安伸头看了一眼，噗嗤笑出声。

“座机哪行啊，上矮德地图谁都能查到，这哪能说明你跟人家认识？小姐，我们工作也很忙，可别开玩笑了。”

对讲机传来滋啦滋啦失真的声音：前台说他们领导今天要来巡视，忙着准备招待呢。

保安心想，果然，又是一个想混进去的可疑人员，不过也得仔细点，万一是个有流量的网红呢，毕竟这女孩长得很好看。

就在商明漪对着毫无动静的猫步达叹气时，草丛里竖起了一只细细的灰色尾巴，窸窸窣窣的，没多久，一只幼小的猫猫头顶开杂草探了出来。

商明漪眼睛一亮。

从小区走过来的路上她遇见了很多流浪猫咪，也路过了一家猫咖，可她的猫雷达暂时离家出走中，召唤不到任何一只为自己带路。

小灰猫长相很潦草，蹲在花坛边，也不叫，引起商明漪注意后，优哉游哉甩着屁股，从门禁闸机下面钻进了大厦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