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尽欢(24)

仿佛被蛊惑一般,胸腔里似乎有什么裂开了一道缝隙,欲望在萌芽,像蛛网,一丝丝弥漫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势袭向全身,谢景臣的眸色蓦地一黯。

那只钳着她的指掌骤然变得滚烫,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女性的本能仍然使阿九慌张。她狠力地挣开,身子朝后退抵上背后的桶壁,看向他的眸子里有显而易见的警惕和几丝惊惶,仍旧没有说话。

她死死盯着他,满目的戒备,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头席卷而上。

湿透的衣裳冰凉地黏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阿九周身发冷,水温渐渐变凉,周遭的热气也在徐徐消散,他的面目也跟着一分分清晰起来,无瑕的五官,精致的轮廓,幽深的眼睛,和眼神中那不同寻常的炽热。

阿九心头一沉,眉宇拧起一个结。他向来冷若冰霜,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孤高自傲,显然,眼前这副模样是陌生的,甚至是可怕的。喉头滚动,她咽了口唾沫,略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他的右手却缓缓抬起,朝着她的方向伸了过来。

阿九眸光微闪,尽管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仍然下意识地往一旁侧身躲开。反手撑上浴桶的边沿微微使力,纵身翻了出去,带出一阵水浪声。

修长的指尖落了空,从那头如墨的柔软长发中一滑而过,不经意便拂落了她束发的簪。

一头半干的青丝披散下来,浑身湿透,阿九心头恼意顿生,却又不敢有所表露,只得朝他屈膝跪下去,垂着头毕恭毕敬道:“奴婢冒犯了大人,甘愿受罚。”

话说出口,却半晌都没有回应。她冷得浑身发颤,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终于,谢景臣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一贯的漠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那声线清寒,徐徐道:“到外面去跪着。”

阿九没有片刻的迟疑,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应个是,复起身,也顾不上一身的水便拉开房门踏了出去。

胆大包天的女人。

背上被她指尖拂过的地方仍旧燥热难耐,他微微合上眸子,待那阵莫名的悸动平息,才又重新睁开。热气袅绕中,他眼底的神色莫测,忽而低头轻嗅右手的指尖,拂过她的发,那里仍旧残留着一丝隐隐约约的香气,幽香清雅,若有似无。

阿九照着谢景臣的吩咐在外头的台阶上跪了下来。见她一身狼狈,几个锦衣卫均大感诧异,小心翼翼瞥过去,却也不敢多瞧,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头涌上几分欷歔。

也怪可怜的,平白无故被相爷留在身边伺候,是死是活全不由自己了。大人要你生便生,要你死,必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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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晌午,才刚暗下去的天空又明晃起来,金光照耀整片天地,仿佛在预示什么好兆头。

阿九被大人叫去了,清扫落叶的差事便全都落在了金玉一个人头上。她在太阳底下累得满头大汗,将最后一堆落叶扫进簸箕后抬头看天,太阳早没了影儿,唯有一轮月亮挂在柳梢头。

今晚是难得的满月。

金玉累得腰酸背疼,皱着眉头揉着腰杆,心头却直犯嘀咕。阿九被大人喊去也好些时候了,如果只是伺候大人梳洗,那不该早回来了么?可一整天都没见着那丫头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阿九不像是会把所有活都丢给她,自己跑去偷懒的人。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忧心忡忡地回了屋子,推开房门一看,空空如也,连盏灯都没点,显然阿九并没有回来过。

这下金玉着急了,扔了扫帚便跑到外头打听。问了一圈儿下来却没什么结果,她认识的都是和自己一样做杂活的下人,谁能知道大人的事情呢?万幸后来找到了一个叫谭贵的花丁,他的弟弟谭桐是大人身边的锦衣卫,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阿九做错了事被大人罚跪,已经在北主院儿里跪了一整天了。

金玉听了大吃一惊,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虽然自己和阿九认识也不长,但阿九聪敏谨慎,行事沉稳,这是准没错的。她心头免不了欷歔,连阿九都逃不过受罚,由此可见,大人的确很难伺候。

唉,这可真是难办了。

阿九是大人扣下来的,除非自己是嫌命长了,否则总不可能去问着大人要人啊。金玉又焦急又无奈,只能暗自祈祷着大人能早些消气,让阿九早些回来。

月如玉盘,皎洁的月华倾泻一地。院中的树木是一例的暗色,蓊蓊郁郁,在月色下投落斑驳的游影,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况味,似骇人,又似森然的美。

跪了整整四个时辰,她两条腿的膝盖已经疼得几乎麻木,白天的太阳大,湿衣服被晒得半干,此时天色已晚,夜里的冷风呼呼地吹,冻得人直打哆嗦。她似乎是受了风寒,脑子里有些晕沉,却仍旧死死咬紧了下唇将背脊挺得笔直,强迫自己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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