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686)

小小的生命,结束在初生后不久的一刻。

不死于母腹,不死于催产婆子的手,死于那人的狠心。

死于她刚刚的放手。

月光下凤知微的脸色,和那死去的孩子一般的惨白。

她紧紧的盯着那小尸体,再将目光缓缓转向宁弈,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的不是这决然的杀戮,而是某种明知的欺骗。

宁弈也在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qíng,他似乎也在打量那小小尸体,半晌长叹一声,将那血迹殷然的一团,jiāo给了身后属下。

随即他似乎吩咐了一句话。

凤知微紧紧盯着他的嘴型。

他在说:

“别让她知道……”

凤知微闭上眼睛。

这一瞬间她凝定如木雕,当真失去了所有的呼吸和动作,寂然如死,以至于宁弈明明从她不远处墙角下走过,也没能发现她。

那三人的脚步声轻缓从深巷里走过,身后落下一滴淡红的血。

良久之后凤知微睁开眼,眼睛也鲜红如血。

她独立墙头月下,衣袂微凉的扬起,遮住了她的眼,她神容苍白如雪,眼神崩毁。

崩毁的不是死亡本身,崩毁的是人生里最后一次鼓足勇气付出的信任。

一次冒险的信任,她期盼并相信不曾托付错,然而现实那般森凉的告诉她,她再次错了,愚蠢的错了。

天知道经历过那年大雪,她这一次的选择,何其艰难。

那是决然的放弃,那是倾覆的抉择,那意味着她要付出更多的艰辛来能完成自己的血写的誓言,甚至意味着她内心深处的矛盾和犹豫,意味着终有一日,也许她真的会为心深处那块渐渐被打动的柔软,而中途撒手。

然而天意或是命运的黑手,容不得她退缩哪怕小小的一步。

现实如此严苛,总在她最沉溺温qíng的那一刻,给她狠狠一击,要让带着血色的醍醐灌顶,教会她,心软便是灭顶,退让如此讽刺。

凤知微在墙头,慢慢的坐了下来。

她以手抱膝,将脸深深埋在膝头,故意拨乱的发倾泻下来,在月光里泛出黑而冷的光。

她要好好想想这一场死亡。

她要好好想想前路的走向。

这个孩子的死,她不意外,却苍凉,苍凉的是那样的欺瞒,她宁可宁弈那般直接的告诉她,这个皇子必须要杀,她也许会无奈,但也会理解。

没有谁比她更懂皇家的倾轧和你死我活,懂得宁弈这一路的苦。

她选择将那孩子jiāo给他,有信任,也有试探,想看这个曾口口声声对她说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是否在事到临头,愿意给她一点真诚。

然后她输了。

人不能在同一处错上两次。

她凤知微不能那么蠢。

因为她已经不是单纯的她自己,她此刻身后有更多的人,将命运系于她身,她一个心软,一个抉择的错误,倾毁的将是无数生命。

到了此刻,她理解了宁弈当初对她说过的话——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再容不得退后,为上位者,自有他的身不由己。

这是生死博弈场,她心软,他却决然,那最终换来的,就是全盘的输。

月下墙头,晚香玉幽然芬芳,她在氤氲的香气里,默默将自己凝成化石,再在很久很久之后,悄然站起,一步步,行向和他相反的方向。

月光拉长背影,各自占领一处悠长的黑暗。

这是一生里最远的距离。

只可惜。

这一次。

他们都不知道。

==

长熙十六年十一月,朝廷下发明旨,原礼部尚书魏知,调任江淮道布政使。

圣旨一下,满朝恭贺,布政使固然是封疆大吏,但任哪个地方的布政使那区别也很大,江淮作为天盛第一道,地位举足轻重,天下十三道,只有江淮的布政使,是当朝一品,魏知第一次出任地方大员,便落在江淮道,这等荣宠,羡煞了满朝文武。

凤知微接了旨,速度很快的便准备出京,江淮离帝京很近,她却好像山高水远路途难及一样,把府邸里所有能带的都整理打包准备带了去,东西箱笼浩浩dàngdàng,让人以为她这么一去便不会再回来了。

临行前她去皇庙向公主辞行,韶宁开庙相迎,凤知微看她气色似乎不太好,有些枯瘦憔悴,脸侧竟然生着淡淡的斑,凤知微和宗宸久了,也通医理,虽然不方便把脉,但看她姿态气色,便觉得似乎韶宁有病在身,而且有点像是妇人疾病。

凤知微心底疑惑,以前韶宁十分光艳,又养尊处优的,按说再不可能有这类病症,莫非寺内苦寒,她补养不够所以得病?又想她无辜破身,心气郁结,是不是故意糟践了自己?但感觉韶宁也不是这种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上一篇:盛世宠妃 下一篇:扶摇皇后

天下归元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