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垂紫缨的玉箫持在他手中,箫声呜咽,惊破秦楼月。
窗户开启,他转头看来,一坐一卧,隔窗对视。
她眼底有这除夕雪夜溶溶月,月色里斯人一曲断肠。
他眼底有这静室孤窗拥被人,迎面相对而两处心思。
目光流转,雪落无声。
不知道多久之后,凤知微才勉qiáng笑了笑,轻声道:“天冷……进来暖和暖和吧……”
宁弈手中玉箫一转,眼神那般淡淡一掠,她的话便立刻中断,有点尴尬的看看四周——好像自己忘记起火盆了。
“你那里不比我暖和。”宁弈依旧是那种语带双关的回答。
凤知微沉默,宁弈仰头看月,两人这是那次水月山庄宴请之后第一次见面,说起来是各自有各自的忙碌,但忙碌的到底是人还是心,却是只有自己清楚。
良久宁弈轻轻道:“我来通知你一下,年后你可能会提前离任,姚大学士致休,陛下可能会直接选你入内阁。”
凤知微不出所料的笑了笑。
宁弈又道:“另外……知微……今年除夕过后……我就必须要纳妃了。”
凤知微扬起眼睫,深深看着他,半晌轻轻笑了笑,道:“是吗……恭喜。”
宁弈始终紧紧注视着她,两人今晚的目光都没有回避,各自看进对方的眼神里,像是最后一次注视,要贪婪的将记忆里的目光摄取。
最终他却闭了闭眼睛,手指缓缓在玉箫上抚过,半晌决然道:“知微,让我问你最后一次。”
凤知微缓缓抱起了肩,像是不胜这夜的寒凉,勉qiáng笑道:“夜深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你愿意做我的正妃吗?”
第九章 做媒
凤知微闭上眼。
一瞬间心中滚滚流过两个字,带着五年来时光锋利的光影,掠过一生里遍染的血色胭脂,反反复复,如咏唱,不休。
那是当年南海海làng前,十六岁少女的回答,在心底回旋往复无数次,终未出口。
到得今日,再要诉诸语言,已经成了讽刺。
她微微俯低的脸,被散落的长发遮掩住,于无人看见的角度,有隐约的晶莹一闪。
宁弈在冷月枯树枝头默然不语,衣袂似流水飘dàng风中。
很久之后凤知微抬起头,神qíng如常,还对着宁弈笑了笑,道:“夜了,殿下早些休息吧。”
宁弈注视着她,眼神里没有失望也没有郁愤,只有深深的哀凉。
这一路走到如今,费尽心思,费尽心思终不能挽命运狂澜之即倒。
他努力想推她向前,她却坚持立在原地,守着那年大雪的清晨。
都是命,都是命。
“我的心,永在它该在的位置,或有一日翻江倒海,能换得它倾倒翻覆。”
既然有些誓言决心无法以人力抹杀,那便不如顺着她要的轨迹,一路相随着走下去吧。
他浅浅的笑起来,伸出手,道:“知微,让我最后再陪你一晚。”
凤知微默然不语,他又道:“我们相识五年,从未在一起过年。”
凤知微闭上眼,拢着被子,缓缓的睡了下去,面朝着墙壁。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有人关上了窗子,淡淡的属于他的气息充盈室内,恍惚那年,冬日冰湖前,白梅花掠过月白衣襟。
chuáng榻微微一沉,他修长的身影倒映在墙面,按住了她的肩,凤知微没有回头,只轻轻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身后宁弈一时没有说话,似乎也在想这个问题,半晌短促的笑了一下,道:“知微,我便杀尽天下人,终不愿杀你。”
“但是从今日后,”凤知微依旧闭着眼睛,“我但望你以我为敌人。”
身后没有动静,半晌,他的手指细细抚过她的脸颊,指尖冰凉。
冰凉的指尖慢慢的在脸颊游移,指下却有一道湿润的水迹,比指尖更凉,在这除夕之夜低吟的风中,慢慢冷却。
谁也不再拥有温暖的温度,来焐热那一片彻骨的寒。
月光慢慢走过长窗,墙面上倒影斜长,像这一路的羁绊,拉得再远,终有尽头。
很久很久以后,墙面上的身影微微仰起了头,用手捂住了眼睛。
他的声音微微暗哑,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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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风声萧索,卷起落雪千层,覆了一身还满。
那一夜月光辗转,照亮无人相倚的阑gān,窗台下一株白梅悄然萎谢,满地里不知是雪花还是梅花。
累极的凤知微最终维持着那个姿势睡去,最后模糊的睡意里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