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711)

入睡梦境依旧朦胧,梦中满是华艳清凉的气息,梦里谁撑了一把纸伞过了废桥,迎面一座水晶墙,忽然水晶无声破碎,看见冷月空风下的古寺废庙,废庙前谁笑颜宛宛,递过来一朵芦花,海cháo里芦花摇曳,弥漫一股藤萝香,她含笑一口咬下,咬碎的却是暨阳山微涩的松子,一转眼山崖绝壁俯冲而来,绝壁上谁与谁相拥而立对阔大山海,而四面星月之辉缓缓旋转,多宝格里一壶酒氤氲暗香,忽而谁一拂袖将酒壶砸碎于帝京望都桥,她在一地淋漓的水迹里嚎啕大哭。

是耶,非耶,这一夜迷离混乱的梦境。

她在那样的回溯飞旋里一步步走过,朦胧里有谁一直倚在身边,将手搁在她的脸颊,那样一遍遍珍重万端的抚过,朦胧里谁的气息靠近,却在最终不得不叹息离开,天快亮的时候有谁缓缓俯身,将一个微凉的吻印在她额头,在彼此最近的那一刹那,她清晰的感觉到眼间氤氲开一片湿漉漉的水汽,却不知道是自己的,或者,还是他的。

日光淡淡的升起,室内那熟悉的气息,一缕缕散去,像玻璃上的霜花,一点点化为流水,无踪。

她慢慢坐起身来,听见外院有传报的声音,朝廷宣她回京的圣旨到了。

她紧紧的握着锦被,将那一夜微湿的被端抚平。

这一年除夕,也便这么过了,长熙十八年悄然而又悍然的,叩响这天地之门。

正月十五,她启程回京,临行前书案上放着最后一封需要她处决的公事——秋氏女请与其夫和离。

秋玉落洋洋洒洒万字自辩状,与官府文书一起递上她的案头,其间大书特书夫君天阉,个xing怪诞,因此所致的种种苦楚,当真万般委屈千种艰难。

她和李家已经决裂,如今一人搬离李家独居寺庙,作为第一个敢于在公堂上言及夫妻chuáng笫隐私之事的和离女子,她被讥为伤风败俗dàng妇yín娃,千夫所指万民唾弃,李家更扬言谁若判她和离必不死不休,江淮府不敢承接这案子,一直拖到年后,最后呈上她的案前。

凤知微对着那厚厚的官司文书默然良久,想着表妹娇纵尊贵的xing子,她能顶着世间讥嘲做到这个程度,内心里执着的爱恋,想必早已灼烈如火吧。

那年常贵妃寿宴,她便已经看出秋玉落对宁弈的心思,原以为她嫁人会有所收敛,不想一个废了的夫君,终让她死灰复燃。

而李家少爷,是废在自己手上的。

天命注定,循环不慡。

多年前兰香院内激于义愤一朝出手让子蛋飞,多年后那溅she的鲜血终于落在自己脚前。

凤知微浅浅的,近乎苍凉的笑起。

随即提笔,在那厚厚卷宗的末端,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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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熙十八年二月,凤知微回京,三月,因江淮道布政使任上,对京淮运河河工有大功,入内阁为永寿殿大学士。

所谓大功不过是个说法,谁都知道,内阁大学士的位置,是早已为魏知准备好的,只看时间长短而已。

这是史上最为年轻的二十一岁大学士,没有之一。

目前天盛最高决事机构里,有大学士五位,中书学士十一位,后者不过负责文书抄录整理传递事务,只有前者,才是这个国家的大脑,真正的国家高层,随着天盛帝年纪的老迈,内阁对朝务的掌控力更qiáng,因为前任首辅姚英告老致休,原先的次辅胡圣山升为首辅,他是大学士中资格最老的一位,众望所归,而魏知这个新进的名字,在内阁大学士名单中,却是排在第二位的,还在先进内阁的辛子砚之前。

换句话说,凤知微一入内阁便是次辅。

踏进皓昀轩的那一刻,连凤知微都有些恍惚,恍惚还是当年,她还只是姚英手下一个负责写奏章节略的中书学士,不过是又一次旁听朝务。

大学士们到得齐,正在议事,上首主位宁弈低头喝茶,她进来时并没有抬头。

凤知微给宁弈施完礼,在主位宁弈座下右首第一位坐下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胡圣山对她点头笑了笑,随即回到自己被打断的话题,“……殿下,陛下昨日龙颜震怒,已经将折子给退了回来,您看……”

宁弈神qíng不分喜怒,点了点头,将茶盏一搁,目光一转,突然点了凤知微的名。

“魏大学士,这事你怎么看?”

凤知微一怔,这没头没脑的问的是什么?揣摩刚才的话意,大概说的是南方战事,长宁已经打下陇北北部七县,bī近贯穿天盛中部的恒江,陛下因此震怒也是正常,想了想,斟酌着道:“长宁虽然兵锋凶猛,但以我来看,未必有吞并天下之心,陛下大可不必为一时一地之失而忧心,假以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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