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色(27)

地面七七八八横陈着数多刺客尸体,此外在一名暗卫的刀下还有一名活着的。只是这一个虽活着却并不是完整的,脸上鲜血淋漓,满身血ròu模糊,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我再环顾一圈,才发现此刻站着的人里除了秦敛和我之外,每个人身上都沾着或多或少的血迹。于是我很怀疑秦敛和暗卫是否是这样分工的:秦敛负责用折扇像拍黄瓜一样把刺客拍晕,暗卫则负责像切西瓜一样对着脖子切下去。

场面实在太惨烈,我双手捂住眼睛不忍再看下去。接着感觉到秦敛绕过我腰际的手收了回去,然后是脚步离开的窸窣声。我把指尖张开一条fèng,光线透进我的眼睛,我看到秦敛在那刺客前面停下来,敛声问:“谁主使的?”

刺客眼中很怨毒,这很可以理解。没人能在同伴被砍死自己被活捉的时候还是有什么好心情。他很努力地一挣,想要挣脱暗卫横在他脖子上的刀,与面前不到一尺远的秦敛拼死一搏,然而终究没能成功,最后还是只能恨恨地瞪着他。

秦敛站在原地轻轻一笑:“不说也没关系。我本来还在发愁,现在真该谢谢穆国国君,光天化日之下敢于行刺南朝储君,这罪名可足够出兵的了。”

所以说,秦敛这个人真的很讨厌。不懂见好就收,还要得寸进尺。那刺客显然受了他刺激,瞳孔蓦地睁大,又要和秦敛拼命。

只不过他自然又是失败。很快又被暗卫踢了一脚,下巴磕到地上,脸上流血更甚。

我曾听苏启说,身为一名合格的刺客,如果不幸被活捉,那他最该做的事应该是像被逮住的麻雀那样一头撞墙决绝而死。我从这个刺客的眼神和表情来判断,他应该是一名合格的刺客。而很快他也验证了我的想法,他终于认了命,并且转变了想法,直起腰,用迅雷不及的速度凑到了刀沿边上,眼睛一闭打算抹脖子自杀,只是……再次没有成功。

身后的暗卫一记手刀很痛快地砍在了他的后颈上,他于是很痛快地晕了过去。

我们终于离开酒楼回宫。秦敛在马车里又恢复了闭目假寐的模样。我如上次一样再次被迫坐在他的腿上,他的一只手松松揽住我的腰,另一只屈起手肘支着额头,长长的睫毛一根根地弯翘不动,姿态慵懒放松,仿佛刚刚那场刺杀早已如浮云远去。

我很仔细地看他的那只手。手腕清瘦,手指修长,此刻正用食指中指指节抵住额角,无名指小指曲出一个懒散的弧度。客观来讲,实在是很优美的一双手。

可是除了优美,我实在无法把它跟力量和速度联系起来。我可以想象秦敛嘴角含笑慢摇折扇的模样,也可以想象他收起扇柄敲我头顶的模样,但无法想象他用一把折扇主持杀戮的模样。

不过按照话本定律,秦敛既然身为有品有貌又有名的风度翩翩佳公子,那么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潇洒和精彩的,更遑论用折扇收拾刺客这样想一想就觉得优雅和脱俗的事。所以他当时的表现必定是无懈可击的,必定是面色从容镇定,不发则已一发惊人,出手必见血,见血必见尸的。

只是说到底我终究还是无缘得见,所以越想就越觉得遗憾。我看看他的手,又看看我的手,忽然我的手被一把握住,手心还被捏了捏,一抬头,秦敛已经睁开眼,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惯常模样。

他醒了就没有什么好事,开始把我的手当成面团一样翻来覆去地揉来捏去,我吸了一口气,忍住要发作的想法,道:“刚刚那些刺客……”

“嗯?”

“那些刺客真的是穆国国君派来的么?”

秦敛漫不经心:“不会有错。”

我弱声道:“可是你仇人那么多,怎么就肯定……”秦敛抬起眼皮不冷不热瞧我一眼,我立刻改口,“好吧,那你怎么知道今天会有人埋伏在酒楼要杀你?”

秦敛好笑看着我:“我就是知道。”

他分明不肯正面回答,我放弃继续问下去的欲望,扭过身去撩马车帘子,被他一把捞回去,道:“马上就到宫门了。”

他的话音落下,十多声马蹄声响起,接着果然隔着车帘传来了宫门吱呀打开的声音。秦敛在我的手心使劲一捏,我“呀”了一声,扭头怒视他,他不急不缓道:“公主殿下想知道内情?”

我亦不急不缓道:“公主殿下对内情才不想知道,公主殿下就是想知道太子殿下明明知道那里有刺客,为什么还非要一起拖上个武功半点不懂的公主殿下去当个拖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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