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色(28)

秦敛接着不急不缓道:“公主殿下言重了。公主殿下现在不是好好的?”

我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重重“哼”了一声,梗着脖子仰头看车顶,被秦敛又捧着脸颊掰了回来。

我继续怒视他,没想到秦敛开始解我领口的扣子,他的手指真灵巧,我只是睁大眼的功夫他就已经解开了两粒,我顿时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干什么……”

秦敛瞥我一眼,凑近一步,唇角似笑非笑道:“你说我想干什么?”

我拼命向后仰:“这,这是马车……”

秦敛忽然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块铜钱大小的东西,摊开在手心,但还没等我看清就又收回去,接着他忽然松开了捞住我后背的手,我失了平衡,吓得立刻抱住他的脖子,然后很快就听到闷笑声。

我眼前一花,随即感到脖子一凉,沁得我立刻低下头,把秦敛塞进脖子里的东西重新捞出来。是一块翡翠玉坠,半透明,鲜艳又温润的绿色,纹着流云百福的图案,嵌在莲花银框中,光是看着就让人很想上手摸一摸。

秦敛单手支额瞧着我,眸子微弯:“还不错。”说罢又倾身过来帮我重新系上扣子,又道,“不准再摘下来。”

这一套动作他做得着实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心跳和呼吸一般。我的嘴巴张了张,他瞧着我道:“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既然古语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我这个时候也应该有所表示。但这块玉坠是秦敛送给我,而秦敛从身份上来讲是我的夫君,这便又与平常的朋友互赠礼物或者是父皇赏赐奖励不同,所以如何礼尚往来又成了一件难事。虽然古语又有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可是它后面毕竟还有另外两句,“匪报也,永以为是好也”。

然而我和秦敛目前为止,应该只能称作是“匪为好也,以为报也”。鉴于此,这条古语我依旧不能采用,于是不得不再度从我读过的书籍话本甚至是皇家礼仪里搜刮有关“男,女,礼物”的关键词,然而我搜刮了许久,结果还是没有。

所以单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死读书读死书真的是没前途的一件事。

秦敛还在等着我答话,我瞄了他一眼,只好老老实实道:“对不住,我想不出应该送你什么东西。”

他脸上的表情我实在无法形容,看起来像是在忍笑,又像是在咬牙切齿,又像是在无奈。但我觉得大概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因为这三种表情任何一种出现在秦敛的脸上都应该算是奇迹。秦敛平时一块三尺冰冻脸,极少能弯起嘴角真正笑一笑,就更加不会忍笑;他又是当世出了名的风度翩翩贵公子,身为低眼敛眉间醉倒一半南朝女子微微一笑间就醉倒另一半南朝女子的人,绝不会做出咬牙切齿这样有失身份的事;并且秦敛一向既懂得以德服人也懂得以法慑人,表面谈笑风生斯文淡雅私下阴险狡诈手腕多端是他最擅长做的事,所以最不可能做出的就是无奈表情。

他低头瞧了我半晌,话说出来似叹非叹:“你倒是挺诚实……罢了。”

第三日,秦敛出征。圣上和皇后亲自送行。

我亦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他。秦敛身着铠甲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往日惯常持扇的手此刻正松松地握住缰绳,面色肃然,只一扬手,前一刻还陈在地上的刀戟便已被整齐划一排列的兵士们整齐划一地握在了手中。

秦敛今天的这个样子与往日大相径庭,而一如既往不变的是他依旧镇定从容。

理论上来讲,这并不会是一场很艰苦的战役。南朝大兵压境,穆国成为囊中物只是时间长与短的问题。然而我在此刻依旧可以看到皇后眼中隐隐的泪光。

我想我隐约可以明白那是因为什么。穆国地势易守难攻,山地崎岖,对于习惯了水路和平地的南朝人来说,这实在不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并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大概还是秦敛第一次领兵山区。

但是秦敛昨天晚上告诉我,他会在二十日之内回来。

父皇曾评价秦敛,说他是个目标明确意志坚定头脑冷静思想睿智的人,也是个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风生水起的人。生为太子,是他的幸,大概也算是王室的幸。而倘若天意并非如此,倘若秦敛是生为外戚,那南朝大乱也并非没有可能。

父皇看人鲜少有错。那么既然秦敛说会在二十日之内回来,那就必定可以相信他会在二十日之内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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