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海棠压梨花(4)

何决变化确实挺大,一改之前刘海盖至眉骨的斯文形象,晒黑了很多,留着板寸,下巴上一圈青色的胡渣。三年前那种大男孩的青涩和稚嫩彻底褪去了,此刻他就像一把上了镗的枪一般硬朗,整个人英俊不凡。乔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他之间外形上的年龄差距竟是缩小到了几不可察的地步。起码现在一起走在路上,再也不会感觉到那明显横亘在两人之间六岁的光阴错落。这种认知竟是让她窃喜不已。

“谢姐才是,女儿都这么大了。”何决将目光投向南南。

提到女儿,谢清晏表情顿时变得温柔,“是呢,你刚走我就结婚了,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也通知不到。”

何决沉默,彼时的他近乎落荒而逃,一到加州就埋首课业,忙着课业、实验和打工,有意识地避开了国内的一切消息。每年过年也都不回家,是他妈妈办了旅游签证过去看他。三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回国时才发现w市已变了太多。

而听着这些内涵并不丰富的寒暄,乔暖竟是莫名地都有些坐立难安。

谢清晏注意到她的反应,不动声色地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回来就好,只是回来看看也好。

何决淡笑点了点头,“过两天请谢姐和你先生吃饭。”

“哪能让你请,我们给你接风洗尘才是。”谢清晏转向乔暖,捏了捏她的手,“你还不打电话给阿姨汇报,小心她骂死你。”

乔暖会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啊”了一声,抽回手站起来,“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说着摸出手机,“你们先聊。”

她回到自己房间,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c黄上,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对如河流般波涛暗涌的回忆和溯游而来的何决,实在是疲于应对。三年前的那些困难和压力其实都还在,时间未曾改变其分毫。年岁越长越怯懦,她已没有任何勇气再度面对父母的愤怒和何决妈妈的鄙夷。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动摇软弱,这件事不管过多少个三年都不会改变。而她今年已经三十,还能禁得起多少个三年又三年的蹉跎。她给老妈发了条短信,撒谎说今天加班没跟相亲男吃饭,过两天再说。

有气无力地躺了许久,直到何决过来敲门。她应了一声,爬起来扒拉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开门出去。

一股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何决正端着一碗水饺出来,餐厅的桌上放着热腾腾的火锅。

乔暖看了看四周,“清晏和南南呢?”

“韩先生接回去了。”

“韩策不是出差了么?”乔暖在餐桌旁坐下。

“不是,应该是他们吵架了。”何决将水饺递给她。

乔暖“哦”了一声,见桌上只有一套餐具,问:“你不吃?”

何决挑了挑眉,“我吃的又不是鸿门宴,自然是吃饱了的。”

乔暖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起来我还要问你呢,你为什么恰好在那里?”

“我说就是恰巧,你信么?”

乔暖摇头。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何决弯下身,凑到乔暖耳边,一字一句说:“爱,信,不,信。”说完直起身,朝浴室走去,“我洗个澡。”留下耳朵被呼吸灼得发烫的乔暖。

乔暖恶狠狠地用筷子cha起一只水饺,心想这人不但外形变了,连性格也比以前更讨厌了。然后又慌乱地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耳朵。

乔暖很快吃完收拾干净,然后给谢清晏打电话,约她和韩策明天一起给何决接风。

“乔暖,刚才我和何决稍微聊了一下,他在美国没有女朋友,所以你放心。”

乔暖扒拉着吊兰的叶子,“他有没有女朋友关我什么事,要我放哪门子的心。”

“行了啊,你就装吧。”

“清晏,难道你觉得我和他还有可能么。”

“有没有可能可不是我说了算的。”电话那边南南在喊“妈妈”,清晏应了一声,对乔暖说,“南南不肯洗澡,在和她爸爸闹呢,我去一下,明天再细说。”

乔暖将电话扔到一边,倒在沙发上。浴室里传出的细细的水声和愁思一样连绵不绝。一想到还要洗澡还要卸妆保养皮肤,就觉得人生就是没有尽止的疲累。三十岁,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十岁。三十岁意味着不敢素颜出门,不敢不投入相当的数额的金钱来和眼角的细纹抗争。意味着没结婚是一种被人指指点点的奇耻大rǔ,而甘于不结婚的自己简直比失足还要更该拖去浸猪笼。

三十岁,留给她挥霍的时光已经越来越少几乎告磬了。而父母那边的耐心,恐怕也已经弹尽粮绝。自己何尝不希望像清晏那样回归家庭洗手做羹汤,何尝不希望雨雪天气有一个可以撒娇的人。然而在正当年的时候遇到正合适的人,是一件多么需要幸运的事。和何决的一场不成功的相恋,大约已经发光了她此生所有关于爱情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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