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跳墙(6)



十点半,诊所挂牌停业,晚潮跟在荆劭身后回去。才穿过一条街,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荆劭只应了一声:“嗯。”多一个人跟在后面,真觉得别扭,可是有什么办法,谁叫他阴差阳错用错了药。

晚潮可以想象他板着一张脸的样子。这个人,啧,真是不上道,她是他的病人啊,又没欠他钱,他那什么脸色。

“几楼?”晚潮两只手在前面小心地摸索。脚底下一绊,差点栽个跟斗。

冷不防地,他伸手一把把她拉到身边,“要关电梯了。”

晚潮没提防,“咚”的一声撞上他肩膀,顺手揽住他一边手臂,松了口气,“还以为你把我落下了呢。”

“喂!”荆劭慌忙拉下她的手,电梯里虽说没别人,可到底他也是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跟她勾肩搭背。

“真小气。”晚潮扁了扁嘴,“你到底住几层?”

“十一层,到了。”他按住电梯,让她先出去,“这里往右拐,行了,就这里。”

晚潮听见他翻钥匙,开门,打开灯,虽然脸上蒙着纱布,可好像还能感觉到灯光隐约透进来。呵——长长松了一口气,就地坐下来,两只手在地上摸了摸,是木地板。

不是她诉苦,今天真是累坏了,兼且惊吓不小。几乎想就这样在地板上躺下来,先昏睡十二个钟头再说。

“你……”荆劭伸手拖她起来,“你到底是不是女人,随便就在地上坐?”

“不然怎么办?霸占你的c黄?”晚潮嬉皮笑脸地跟他开玩笑,这个男人真死板得很,不挑逗他几句,心里好像不舒服。

“我有客房。”荆劭硬邦邦地答,“不过很久没收拾了,c黄单要重新换过。”

“哦——”晚潮拖长了声音,状似失望,“那就先将就一下吧。”

荆劭的眉头打了个结,要忍耐,好男不与女斗。更何况她总算是个病人,“那边有沙发。”他一指沙发,也不管她看得见看不见,径自脱掉外套,走到冰箱前面,“喝不喝水?有可乐跟咖啡。”

“不要。我不喝咖啡因的东西。”晚潮摸索着走到沙发旁边,直接倒了进去,“好、软、啊……还有抱枕!”

舒服地伸个大懒腰,左右滚了滚,看不见沙发的颜色,可是这么宽大舒适,触手是厚实的灯芯绒,她猜是浅棕色,不然就是松绿色,总之,像秋天原野里那种颜色就对了。

荆劭灌了一大口冰咖啡,看着她像只猫似的在大沙发上滚来滚去伸懒腰,打呵欠,不知道是匪夷所思还是无可奈何,真要命,这到底是他的家,还是她的?为什么看上去,她好像比他还要自在还要享受。

“真不想起来了。”晚潮心满意足地叹口气,“我不用去客房,就在这沙发上睡就好。”

“不行。”荆劭坚决反对,他半夜起来喝水,去厕所,洗澡,都要穿过客厅,难道要她在这里欣赏他的半裸体秀?

“反正我什么都看不见。”晚潮说得十分无辜。“很快就可以拆纱布了。”荆劭不为所动。

“那么下次包纱布,在眼睛的位置剪出两个洞来,不就好了?”她突发奇想,“这样一来我至少可以生活自理。”

“随便你。”荆劭不理会她,径自去浴室洗澡。

打开莲蓬头,哗啦哗啦的水声里,隐约听见她在外面自得其乐地唱着歌:“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地走过来……请你们歇歇脚呀暂时停下来。”

声音苏脆清甜,快活无边,就好像刚才在诊所雪雪呼痛的那一个,根本不是她。荆劭疑惑地侧耳倾听,除了在KTV,他已经有N年之久没有听过一个真人在唱歌了。最后一次,应该是在医科毕业那年,送行会上,一群人喝醉了高唱国歌,呵呵,这辈子他惟一能不忘词不跑调地唱完的,怕是只有国歌了。

水从荆劭脸上流下来,他伸手抹了一把,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脸上的肌ròu一直在微笑状态。

这是怎么回事?!

印象里,他的表情肌似乎已经萎缩很久了。自从钟采走了以后……烦躁。荆劭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莫名烦躁。钟采钟采,他就没见过比自己更没出息的男人,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对这个名字念念不忘。

“笃、笃、笃!”有人敲浴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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