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桃花源(18)

“少爷,天凉了,进屋子里吧。”云朵抽出自己的手,进屋将灯燃上。昏黄的光线映着屋子里的残破与清贫,与孟府的富丽端庄有云泥之分,不过两天的时间,已是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怎么不见齐要?”

“他去修皇陵了。有吃住,每个月还有工钱。”云朵低声说着,生怕又若起他的伤感。

孟谦却是木木地叹息了一声,惊天的震撼之后,这些又算得什么,他渐渐地明白原来人的忍耐是无边的。以为痛不欲生,以为血海深仇,都可以咬牙吞下去,深深埋在心底,再压上一块巨石,即便暗流汹涌却表面平静无波。

他冷静地喝了一杯茶,然后看着灯火陷入沉思。

云朵悄然去了屋外,在檐下生起炉火,准备晚饭。

齐妈从外面回来,又带回一些衣服。她低声问云朵:“少爷可回来了?”

云朵将手一指屋里,点点头,齐妈叹息了一声:“可怜的少爷,自小到大何时受过这样的折磨。”

云朵眼眶一红,摇摇头止住齐妈的话。

“我来做吧,你去和少爷说说话,他老这么闷着,小心身子。”

云朵轻挑门帘,见孟谦仍看着灯火发愣,她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

“这是金壶典来的一百两银子。”

孟谦回了神,将手放在布包上,摸着那一百两银子,昔日抬手一掷,挥洒千金的日子已是一场梦,他现在所有的家当就是这一百两银子了。他安定又慌乱,这一百两银子能做什么,要东山再起么,不可能了。事关圣上,春风醉只能成为京城的一个回忆,连提到嘴边都不可以的回忆,只能在心里,回味那种绵远甘醇。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来年春风再绿京城,却再也没有春风醉了。

自知之明

寒舍清冷又心绪不宁,所以孟谦早早醒来,睁眼迷蒙,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曙光透过窗纸,朦胧一片。他凝眸在那片微薄的光亮上,良久。

他起身,轻轻拉开门。云朵已经在晾起衣裳。齐妈在屋檐下燃起柴火。火光激起烟雾,呛得他咳嗽了两声,惊动了云朵和齐妈。

两人齐声说道:“少爷起了。”

孟谦苦笑:“以后别叫我少爷了,只管叫孟谦。”他蹲下身子想添个火却发现无处下手。

齐妈正色说道:“少爷,甭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们的少爷。你想让我们当那忘恩负义的小人么,我们虽是下人,也好歹知道廉耻。”

“齐妈你言重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今日再叫我少爷,不是个笑话么?”孟谦继续苦笑。

“少爷不要灰心,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直然直。少爷,你莫非忘了,康家小姐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孟谦猛地一怔,他的确是忘了。

齐妈见他发愣,便犹犹豫豫地低声说道:“少爷不如去投奔康家。康小姐可是老爷夫人下过聘的儿媳妇,绝不会不收留少爷的。”

孟谦心里发堵,自己要沦落到去投奔未来的丈人?他干笑了一声,嘴里发苦。一个念头却蹦出来,刻不容缓。

吃过早饭,他整了整衣衫,出了门。

云朵和齐妈齐齐地目送他,却没有问出口他要去那。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他应该是去康家。齐妈嘴角浮上笑意,没想到孟谦这么好劝,原本以为,他心高气傲必不肯主动去找康家,却没想到他居然肯拉下面子。这样最好,他本是个少爷命,怎能和自己一样混迹在这穷庐陋巷

幸好来过一次,康庄的路并不陌生。

他站在台阶前,看了半天门上的“康”字,终于抬步走上前去。

看门的人并不知道他是谁,然而听到他报上名字的时候,脸色一变,就飞快地将孟谦迎了进来,厚重的红木大门在身后关上,门上的铜铃响了一声,清脆悦耳。

他在院子里少等了片刻再被领进正厅时,康家的长者已经恭候在厅堂。

正中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旁边坐的正是当日朴贤寺见过的那位夫人,神色有些紧张。

“恩,你就是孟家的少爷孟谦?”

问话的必定就是康小姐的父亲,孟谦未来的岳父。他连忙施礼,然后说道:“正是。”

“孟家的事我已知道了。哎,真是世事无常啊。”他叹出一口长气,然后和康夫人对视一眼,又仔细打量孟谦,却不发一言。

孟谦看着他不辩喜怒的脸,见他着实也找不出什么话来继续这场尴尬的会面,话本子里诸多落魄女婿的下场早在来康庄的路上已经在孟谦脑子里过了数遍,他决定还是识趣些先提出来的好,大家也都保留颜面。他神色自若地说道:“在下今日来,是想退了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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