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犯青花(22)

他忽然很想找玉衡谈谈,谈青花,谈方方,谈人世间的无奈与无常,谈失去至爱的伤痛。

刚刚分手,他已经在期待下一次见面了。这念头让他悚然而惊,难道真像方方说的,他对玉衡有特殊的情感吗?文君新寡,又是死者家属,自己身为警察,若对涉案人心生邪念,还是人吗!

李望坐起身摸索着找烟,却翻倒了桌上的相框。即便在黑暗里,他也可以清晰地看到相片里的人,青花的样子早已定格在他的脑海里,就像刻上去的那么分明。十年了,她在哪里?还记得他吗?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吗?

他和青花是高中同学,十年寒窗的最后冲刺,大家都在紧张地备考,每个人都朝着心目中的学校而努力,他却三心二意地迟迟想不明白将来要做什么。因为青花打定了主意要考美院,他就也去参加了校外兴趣班学画画,却又没天赋,学了几个月,连基本的光影水彩都搅不清。

同学们都笑他单恋,青花害羞,有意同他拉开距离,带理不睬的。他不管,仍然跟屁虫一样青花到哪他也到哪,上课时硬挤开青花的同桌坐在旁边,下课了便跟着青花去绘画班补课。青花娇嗔地呵斥:走远点!他便听话地走远几步;青花一回头,他立刻又跟上来……

有点没脸没皮,可是当真快乐。而且他知道,青花也是喜欢的。

少年懵懂的爱情,是人生里最快乐最纯粹的时光,那以前和以后,他都未试过如此地爱恋一个人。

暑假时,青花回到瑶里。少年李望第一次识得了相思,终于懂得想念一个人可以这般蚀骨,如坐针毡。翻开书,每一页都写着青花两个字;打开画夹,画的也都是她娇美的笑脸。他知道青花的家在古镇,骗母亲说学校有封闭式补习班要离家一周,自己坐了大巴来到瑶里古镇,一家家地敲门,到底找到了青花的家。

青花见了他,又是讶异又是欢喜,张开双臂像一只鸟儿般扑出门,却又偏偏矜持地停住了。可是那振翅欲飞的娇羞模样,已经让他心花怒放。他知道他来对了,幸亏来了。

她陪他游古镇,在百年古樟下系了红绳绕树许愿,却不告诉他心愿是什么;陪他逛明清商业街,指着那些祠堂、进士第、牌楼一一解说;陪他去高岭山上看废弃的窑址,告诉他“瑶里”其实原名“窑里”,是瓷器主要原料高岭土的原产地,也就是昌南瓷都的发祥地。

她抓起一把白色的高岭土,跟他说这土也分好几种的,把土放到火里烧,断口条理清晰如布纹的,就是好土;扭曲如杂草的,就是一般的土;平滑得没有一点纹路的,是废土,烧不成瓷的。

他着迷地看着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年少的他还不懂得发思古之幽情,却被青花的那种家乡自豪感所吸引。晚霞映在她红粉绯绯的小脸上,仿佛脸蛋会发光。于是他也跟着脸红了,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激荡着,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少年的喉结骨碌碌上上下下。

她笑话他的怪样子,问他在想什么?他无言以对,却情急生智说:你喜欢古建筑,听说过婺源思溪的古廊桥吗?我在电视上看过,说是有六百多岁了,可以跟瑞士琉森湖上的廊桥媲美。你去过没有?

她说没有。他就很自然地说那一起去看啊。于是,他们第二天一早坐了大巴来到婺源,风尘仆仆地去寻找那座传说中的通济桥。古朴的木质廊桥虹一样卧在小河上,过了桥就是整个仿佛在历史中封存了三百年的古村思溪了。

他们两个都没去过瑞士,不知道琉森的廊桥到底有多美,甚至还不懂得欣赏思溪村与通济桥的古朴沉厚。可是桥对面人家粉墙上雨水洇化的天然图案,却让青花深深感动。

永远忘不了那个黄昏,他们坐在廊桥尽头的岸边垂钓,看夕阳西下,小桥流水人家。有炊烟在远处的房顶依依升起,直上云霄。李望钓鱼,青花写生,寥寥几笔已经勾勒出远山近水,然后又用明暗色调精涂细抹。

李望放下钓杆,站在青花身后欣赏,一会说“这里要是加棵树就更好了”,一会又说“这岸上的两个小人儿是你和我吧?”,青花笑着推他:“你去钓鱼吧,自己心不静,也不让人家安静。”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夕阳下,伊人笑靥如花,楞头小子李望看得呆住了,再也忍不住,忽然凑上前小鸡啄蛋壳一样在她脸上猛地亲了一下。青花的脸腾一下红了,猛地推开李望,要恼不恼的,待看他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模样,又不忍心,“扑哧”一下笑了,柔声说:“我们还是学生,将来那么长,不到时候呢,急什么嘛!”

西岭雪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