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两生花(人鬼情系列之九)(49)

心爱蹲下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膊,艰难地呼吸,大声地抽泣,想哭,然而已经没有泪。

那是她与大少爷在前世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可是,他没有。

他没有回来找她。他辜负了她。让她白白地等待了一生,荒废了一生,绝望了一生。

一直都是她在找他,从码头找到舞厅,从前世找到今生。

他却再一次辜负她,牵了别的女人的手走进礼堂。他终于是抛弃了她。

她白来人世一遭!

她来到人世的惟一目的便是为了找他,爱他。抽除她对他的爱情,生命便成为一片废墟,毫无意义。

酒瓶横陈,满地狼藉,花瓣在浴间散落得到处都是,心爱握着空酒瓶踏着一地的花瓣中踟蹰呢喃,脚步趔趄,眼神涣散。

她有酒意,可是没有醉;她想哭泣,却没有眼泪。

她被自己的爱情杀死了,没有力量再做完整任何一件事。

她所有的力气都被她的爱耗尽了,她的灵魂已经跟着爱情死去。

她甚至不能尽情流泪。她惟一能做的,只是喝酒,喝光家里所有的酒后,又来到酒吧里继续喝。

她这样苍白憔悴,又这么浪荡形骸,在酒吧客人的眼里,这是一个典型的患有世纪末躁动症的不良少女,谁能相信她竟是国际影星真心爱?

没有人认得她。在人群中比在影片里更孤独。

她爱上一种叫踏趿拉泡的酒。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一种奇特的饮用方式——杯沿上转一圈盐沫,倒满酒后再倒一点雪碧,然后将杯垫在杯口用力一拍,泡沫四溅时就着盐一口喝下。喝得又急又冲,痛快淋漓。

她豪放的做派更加让人误会,不时有陌生男子上前搭讪,她来者不拒,无论对谁都是笑着举杯:“CHEERS!”

红的唇,醉的眼,伞似的裙子,琥珀样的酒,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颓废而妖媚的诱惑。身边的男人越聚越多,她同他们轮番猜拳,斗酒,比说笑话,跳贴面舞,打赌——赌注是一个吻。

她吻的男子受宠若惊,忍不住熟极而流地说出:“美女,我真是爱你。”

“爱我?”她笑起来,蛇一样揽住他的脖子,醺然欲醉,潸然欲泣,“我真的很需要爱情。要很热很热地爱,很紧很紧地爱。我对爱情很贪婪,少爱一点儿都不行。但可以不用爱得那么认真,那么长久。反正,爱情从来都不是永恒。”

“我的爱热得可以烧死你。”男人如获至宝,搂紧心爱,“跟我走,不会让你后悔。”

心爱茫茫然地笑着,眼神里空空洞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她便那样地随人去了,看不见天使在角落里哭泣,连魔鬼亦仓皇不辨悲喜。

第十二章 二十七岁:堕落天使

有关爱情的亏欠辜负,往往,不只在今生。

还是同一个上海吧,还是同一个南京路。

半个世纪前,解放军雄纠纠气昂昂地从这里走过,沿街所有的窗子都打开,太太小姐们从窗里招摇着她们的小手绢。

碧桃也招着手,笑着,不为什么,只是随大流。她剪了头发,短短的,齐耳。没有妆彩,很素淡的一张脸,带一个空洞的笑,混在不同的窗户里,不同的面孔中,很容易便湮没,并没有什么出类拔萃之处。

她的脸上已经找不出从前的那种艳光了。她到底还是到工厂里做了女工,并且,嫁给了那工厂的会计。他从前和碧桃见过一面,就是在舞女大游行的那次。他从人们的指点评论中知道了她是“百乐门”的头牌,并且知道如果想要得她一夜相陪,就得用尽他所有的积蓄。他算了算账,只得暗自摇头。

其实他并没有想过要去“百乐门”,那种地方从来都不是他能够踏入的,但是不知为什么,别人说起碧桃和银钱时,他不由自主地要把自己代入其间,偷偷算了一笔账。他夹在人群中,听到他们如数家珍地念叨着那些舞女的名字与价码,觉得一种说不出的羡慕与妒恨。他用这妒恨的眼光看着每一个九九藏书网人,猜测他们是不是和那个叫碧桃的舞女有过亲密的夜晚,但是他很快又在自己的心里将这一念头否定了,因为看那些人的穿戴,也不比自己好过多少,同样不可能染指那样高贵的舞女。

在他心目中,高贵的意思就是钱多,高是“贵”,贵还是“贵”,高贵就是贵上加贵,花很多很多的钱,买很贵很贵的东西,或者人。而碧桃,无疑是“高贵”的,因为与她一夜的缠绵竟可以消耗他半生的积蓄。并且,即使他愿意一掷千金地去搏这一夜之欢,也是没有足够的钱为这一夜做铺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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