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两生花(人鬼情系列之九)(56)

在这寻找中,卢克凡早已忘记自己寻找的初衷是什么,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从记事起便在寻找了,他寻找心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而简直是一辈子,不,两辈子。

他找了她太久了,以致于几乎忘了是为什么要寻找。他模模糊糊地觉得,那是一种承诺,是他对心爱的许诺: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而他整个的人生,就是为了实践这个承诺的。

也许在寻找之初,他不无炒作的意图;然而在寻找的过程中,在他废寝忘食辗转流离之际,一切的浮夸和功利被拂去之后,他的本心便渐渐显露出来。他知道,他要找到真心爱,不是为了其他,而只是为了寻找本身,因为,他不能没有真心爱,他爱她!

爱情的醒来,往往并不在得到的时候,而在付出的时候。

他的付出终于让艾丽丝愿意相信,卢克凡这一回是真的,她哭着对他说:“为什么不早一点对她这么好?如果你肯对她好一点,她也不会郁郁寡欢这些年。那么,就算她……也去得安心些。”

这一些话,也不知在卢克凡心上翻滚了多少回,如今听别人当面说出来,更觉刺心,低了头半晌无语。

李远征见到卢克凡,便想起从少年到现在十几年往事,心里颇不是滋味。为了真心爱,他与卢克凡这对好朋友一直心存芥蒂,然而今天见他这样,所有嫌隙荡然无存,反而真心同情,无可安慰,只是买了大堆罐装啤酒与他同饮,说:“心爱自从诊出绝症来,就不肯再见我们。我不知去医院探了她多少回,都被护士阻回来了。艾丽丝也只见了她一面,也还不到五分钟。我有一种感觉,心爱的生平好像一个轮回,她小时候那样沉默孤僻,自从奇迹一样地开口说话后,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又是开画展又是出国又是拍戏又是当明星,一天一个样儿,简直把日子当成戏剧来过。现在又传出得了绝症,那是一场悲剧了。她现在隐居不见人,好比又回到小时候在地库里画画的情形,同谁也不打道,就像生命画了一个圆,从终点回到起点似的。”

克凡见啤酒如见知己,开了一瓶便直灌下去,苦涩地问:“你还是觉得她小时候那样好是吗?”

“也不是好,是那时候的心爱更像是我记忆里的心爱罢了。”李远征叹息,“我每每想起她来,想的,还是她在地库里同我聊天的情形。她其实什么也没说过,可是好像说了很多话似的。我那时觉得,满天下人只有她最了解我,每次同她聊完天,心里就特别舒服,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卢克凡忽发奇想:“你说,她会不会回到地库去了呢?也许我到处找她,可能她就在自己家里也说不定。”但是接着又自己否定自己说,“不,那不可能,自从她父母去世,她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回去过。那是她的伤心地,她一定不会再回去的。”

李远征苦笑:“是她的伤心地,却是我午夜梦回最常怀念的桃花源。”

老实人也有不厚道的时候,明欺艾丽丝不谙中文,竟然当着老婆的面诉说起对别个女人的相思来,“常常想起她,想要不顾一切打电话给她,或是捧一束花上门来,当面同她说:不管你喜不喜欢都好,我是真的喜欢你。然而真到要做的时候,总是怕被拒绝,怕伤面子,只想不做,一拖十年。早知道有一天她会突然不见,当初就该想做就做,管她接不接受都好,至少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会痛快一些。”

卢克凡听得发呆。其实这些心思想念自己又何尝没有过,花前月下,梦回酒醒,也是常常想起心爱的,也有想过执子之手诉我相思,却总不肯轻易去做。不是怕没意思,而是不愿意多付出,甚至包括一句缠绵的情话也不愿轻易奉献——只为,心爱奉献得太多了,他接受已经来不及,竟无暇回报。

明知问也白问,他却仍然忍不住,第一百零一次地问艾丽丝:“心爱还有别的什么朋友吗?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或者有什么特别狂热的崇拜者把她给藏起来了?”

“不会的。”艾丽丝摇头说,“我跟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喜欢过第二个人。如果连你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再也不会有别的人知道了。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失踪了。前些年你突然宣称要结婚,她急匆匆赶回中国,不久她父母出事,她也失踪了几年。后来我又见着她,几次问她有没有和你重逢,她眼泪汪汪的,只是不肯说话。我猜你们是又见过面的,上次你们见面是什么情形呢?你们从小就认识,她又对你那么痴心,你对她总该有些了解,天下人都找不见她,可是你应该找得见呀。要是你也找不见,那除非她是上天入地了。”说完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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