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114)

因为骆驼的父亲心肌梗塞去世,我们不明朗的关系停了一阵。这期间我和骆驼的发小汪大头走得密。汪大头是个摇滚乐手,不过至今没有一首名曲,我的朋友也没听说过汪大头。汪大头的观点是这个时代容不下真正的艺术,真正的艺术家注定是孤独的。他傲然走在大街上,长发飘飘,有时扎成一束马尾,在酒吧弹着贝司用感冒发烧过后的嗓子吼唱,让青春叛逆的少女如遭电击。在“愚公移山”酒吧看过他的表演之后,我发现自己是个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对音乐无动于衷,事后脑海里总是浮现他手淫似的弹着贝司,微弓着腰,仿佛射不出来很痛苦。我邪恶地想,一定是汪大头这个性感的姿势与高xdx潮似的叫喊触到了粉丝的g点,他和她们在想象中交媾,互相鞭赶西伯利亚平原上那个孤独的流放犯。

我认识汪大头的时候,他刚从监狱出来,因为酒后开车摸乳超速闯红灯撞翻小卖铺,伤着一老太太,赔了钱款,蹲了半年,顺带让副驾驶的那个无名姑娘红了一把,那儿正好有个摄像头。汪大头在狱中写词谱曲,有事没事都唱,受到了空前的欢迎,身体没怎么吃亏,很快火了起来,成了监狱明星,连狱警都舍不得他离开。汪大头说那半年他过得最快活,因为他的歌声给大伙带来了自由与想象。汪大头出狱两个月后在全国的大城市搞了一次巡演,入狱经历仿佛硬汉脸上的刀疤,使他大放光彩。

有一天,我和汪大头吃烤串喝啤酒,我和他不算知己,似乎有往那方面发展的趋势,他坦率的高温烫到了我。他毫不忌讳地谈起他的私生活,说他每到一处都有姑娘投怀送抱,他在各式环境里操弄过她们,有的连名字都不知道。他描述了车震、野合还有电影院里的嘿咻经历,尤其是在咖啡馆那一段,惊心动魄,他和一个十八岁的女生挤在一张软椅上,咖啡馆人很少,他们坐在角落,落地窗外人们在夜色中步履匆匆。那女生穿的裙子,侧身假装看ipad,他从后面进去了。其间服务员还来添过一次茶水。西伯利亚平原上那个孤独的流放犯很快走进了咖啡馆。

汪大头还给我介绍他嚼着口香糖塞着耳机的新女友。小妖精睁着一双充气娃娃似的漂亮空洞的眼睛,塞着的耳机从头至尾就没摘下来。

我不大相信汪大头,他把自己弄得像一条公狗或许另有原因。当然,第一次见面就上床总比睡一回觉就得结婚要靠谱。在这种事情上,我没什么道德立场,我只是依我的理论行事,肉体上添一个过客就多一份累赘,甚至是一堆清不掉的垃圾记忆。有人喜欢上床,有人喜欢喝酒,也有喝酒上床善饮能操的,那是别人的能耐。每一次酒局都会有初次见面黏在一起的男女,没什么奇怪的,这便是酒局的功能之一。低龄少女在桌上异常活跃,在这个空间里,“85前”确实大势已去。我的同学全部结婚抱孩子了,我的个人问题几乎成了一桩公患。我只好不再参加同学聚会,尤其躲着抱孩子的女同学,除非开始养狗,我才可能和她们有共同语言。过度的关心就是打探隐私,我从不相信,一个人不结婚会使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寝食不安。她们更多的是炫耀自己,因为每一个秀幸福的人其实都充满了不自信,他们无非是通过种种方式来暗示自己,并通过外界的力量加以约束,她们的生活始终像狗一样竖起警惕的耳朵。有的终究没糊住窗,露出了破败残絮。想到这些,我就很轻松,像是卸下了重轭。

生活是一张千层饼,我不会因为只尝过其中一层而否定别的存在。当汪大头讲他的风流韵事时,我看见自己如疾风过后的桃花,簌簌落了一地。有几回我想过和骆驼胡搞一阵算了,但他一旦离开座位站起来,我便如上岸的鸭子,不在戏水的状态。

有个女孩写下一句“我有抑郁症想去死一死大家别在意”后从容赴死。看了各种版本的留言,我什么也没说。面对死,犹如恋人说分手,我选择闭嘴不再蹦出一个多余的字。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当我去干预别人的自由,我便首先失去了自由。精神上不能自理的人只会酿造更大的矛盾。从前我更看重肉体,我认为性事的不完美意味着情感的凋敝,现在我发现那是一种错误,当我回忆过去,肉欲烟消云散,存在的却是某人的精神世界,无形而坚固。我偶尔发个短信给他,企图摸索着回到过去,但是连我自己也迷了路,荒芜的小径杂草丛生,还有障碍物和深沟野壑。没有人在传颂爱情的时候赞美肉欲。经过许多夜晚的自省,我发誓此后要轻视肉体,让感情变得更加纯粹。可是在与骆驼的交往中,我自相矛盾,禁用自己的身体,又做不到只取他上半身全情投入,像苍蝇盲目地撞击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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