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176)

大卵泡面朝堤坡下大片正绿的稻禾,把茄子形状的侧面留给打牌的人。无疑,曹凤兰也在明晃光头的辐射范围之内。风灌满大卵泡的大裤裆,他觉得胯下一股奇力,呼呼生风,向前方飞扑过去,眼前的禾苗被统统压弯,忽地矮了几寸。它们水份充足,不因炎热焦枯,又正值含苞抽穗的蔓妙时期,可见饱满挺拔的根部,肥沃黝黑的泥。大卵泡心想,那里应是清凉的,大热天的清凉,应该很舒服。春天,曹凤兰撅起屁股插秧时,这里还只是一片白茫茫的水。

大卵泡浮想联翩,直到裆里鼓鼓的风瘪了,禾苗直起腰时,才返身取他的粪篓子。只片刻间,大卵泡便撩开嗓门开骂了:“操你祖宗十八代,猪日的,毛狗子种!”骂声突兀,惊动打牌人,大伙纷纷侧目,但见大卵泡的宝贝粪篓子翻了,粪滚散一地,大卵泡对着天空嗷嗷叫得起劲,只听得有人说:“明光头,是猪掀翻的呢!”曹凤兰的声音横空出世,落在大卵泡嘴里,大卵泡的嗓子立马被堵住了,面红耳赤地低了头,把粪往篓子里扒。人们都认为,大卵泡闭嘴,是为操了猪的祖宗十八代而羞愧。只有大卵泡自己明白,曹凤兰嘴角的小酒窝翻巨浪,他被浪打晕了。大卵泡见过春天的池塘,鸭子下水春波荡漾,对着马桶撒尿,冲出圈圈涟漪,从来没有晕眩感,惟独曹凤兰这没水的酒窝,呛得他嗓子发涩。大伙此起彼伏地嘲笑,大卵泡粪没拾干净,踮着一只脚尖,歪歪扭扭地走了。

据说大卵泡还有一个远在部队当兵的老兄,不知道是真是假。

大卵泡的家门总是洞开,外加破窗户、烟囱、狗洞,可谓“七窍生烟”,浓郁的尿臊味从各个洞里妖娆而出,生活气息格外强烈。大卵泡鼻子都不皱一下,每每拾粪回家,瘸腿迈上屋阶时,身体大幅度摆动,就那一下,越发显得意满志得。大卵泡皮肤特白,脸部较为丰满,村人都纳闷,同是吃粗粮,大卵泡甚至远比村里人吃得差,却生成这么一养尊处优的面孔,愣要找原因,也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尿臊味熏的。大卵泡的尿桶就放在床头,夜里摸黑解手,顺着床沿走几步就到了,睡不着时,能听见苍蝇掉进尿桶里的声音。但大卵泡鲜有睡不着的时候,所以也没听见苍蝇掉进去,只是在倒尿桶时看见尿里有苍蝇,相信那断断不是身体里拉出来的。

白天如果门前挂着拾粪的工具,大卵泡一定在家睡觉。大卵泡睡觉像狗,蜷得厉害,身体姿势似乎在期待抚摸,或者有被子盖上来;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仅仅是在睡觉,脑袋的亮光熄了,茄子脸安详如意,任何对他睡姿的形容与联想都显多余。

天气持续晴朗。禾苗刚抽穗,枝杆独立地挺起来,举起无数干瘪青壳,颗粒尖吊着粉蕊,对于太阳的强烈尚不在乎。若是在稻穗即将成熟时,出几个这样的太阳,简直是宝,谷子会迅速熟黄,眼下,则是威胁。谁也没想到,天竟然不变了,太阳每天升起来,挂起来,罩在村头,高温不降。禾苗失去自信了,枝杆佝偻,开始萎靡,叶子有敛卷的势头,如人遇到寒冷时,会蜷成一团。园子里的菜,一天需浇两回水,后来池塘里的水浅到够不着,鸭子和白鹅把水都泡成哑绿了,羽毛如帆船般粘浮水面;聪明的趁早干掉了西瓜、菜瓜,黄瓜等带水份的瓜果,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豆角、辣椒、冬瓜等蔬菜渐渐枯死;泥巴白得晃眼,硬如石头,干死的虫子横尸其中;树叶连颤都不颤一下,只有蝉幸灾乐祸地叫,叫得屋顶要冒出火来。

尚未收割,队里储谷子的屋子是空的,因而也不锁门,泥巴地阴凉,睡一睡绝对降暑,若是赤身裸体贴住泥巴,更受用,让人觉得外面的毒日头极不真实,好比太虚仙境。大卵泡躺在屋子中央,显然他比较贪婪,希望前后门的空气对流能从身上滑过去,毫无疑问,如果有风,最凉快的肯定也是他。孩子们嫉妒大卵泡又一次霸占了有利地形,瞟他一眼,再瞟一眼,又奈何不了他。他们刚从荷塘里上来,光膀子,身上惟一的短裤还在滴水,嘴里嚼着藕根,咯崩咯崩靠墙躺下来。大卵泡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是忘记了他们先前对他的戏弄,还是压根不记仇,眼皮朝他们翻了一下,又迅速耷拉下去。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激起他们新的不满。

彼时正值晌午,除了蝉声,简直是万籁俱寂,一只花蝴蝶绕着屋子飞了一圈,似侦察机。外面白晃晃的,不像大卵泡的脸白得充满水份。有意思的是,大卵泡的面颊竟有两瓣桃红,估计是想曹凤兰想的。大卵泡对曹凤兰心怀鬼胎,每次拾粪,他都要往曹凤兰那头走,有意无意朝她家里瞄,裤头扎得很紧,裤裆依然很松,可以肯定,假若大卵泡长得像西门庆,臂弯不挂粪篓子,而是手摇油纸扇,他经过曹凤兰(潘金莲)的窗子底下时,一定有更精彩的表现。

盛可以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