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182)

大卵泡金盆洗手有段时日,现在又动了拾粪的心。

在歪脖子柳树下打了一个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大卵泡知道错过了吃饭的时间。大卵泡经常这样,不知道时间,更没办法掌握时间。他知道老兄从来不等他吃饭。老兄自己吃完,留出一份,热在锅里,他什么时候回去,饭菜都是热的。

日子比较舒坦,大卵泡面色更显桃花,早就认为自己添个把女人,已在情理之中。

曹凤兰家的窗口亮了又灭了,灭了又亮了。一明一灭的窗,好比曹凤兰抛来的媚眼,又似一种嘲弄,把大卵泡心里搞得上上下下,爱恨交加。大卵泡面朝河面,河对岸的风景看不清了,河水闪烁幽光,一团模糊,像曹凤兰的屁股,大卵泡从来没看清过,那只屁股是往上翘,还是向下垂,是大还是小,是扁还是圆,是多肉还是削瘦。不过,这不重要,大卵泡不需要对一个屁股那么了解,也不需要那么具体的一只屁股,他只想知道藏在曹凤兰背后的男人。再坐了一会,这个想法也淡了,他不需要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只想最后一次告诉曹凤兰别错过机会,他是真心的,书记的亲弟弟,全村上下只有一个。

雄心勃勃。大卵泡一到夜晚就雄心勃勃。他慢慢地靠近曹凤兰的住处,感觉自己正带着一个团的兵马包抄过去,拖着一张细密的网,紧贴地面,搜刮前行。大卵泡眼睛钉在有亮的窗户上,好比打了封条,曹凤兰她插翅难逃。

发现自己溜到曹凤兰的后门时,大卵泡吃了一惊,没料到自己这么不君子,只有私通的男人和女人,才会偷摸着走后门。不过,到底是来和曹凤兰正儿八经摊牌,还是听墙脚,大卵泡自己也分不清楚了。到得后门口,他立即隐蔽起来,并且把耳朵支出去,将曹凤兰那个小小的卧室罩住,他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声音好比在灯罩里扑腾的苍蝇,不激烈,也不平和。

三十多岁的人了,身材还这么巧,也不见老。做我老婆后,你得藏着点,莫惹那些贼溜溜的人。

我哪会去惹他们。知道你弟弟前几天跟我说什么不?

他?咱俩的事,我还没跟他讲,你告诉他了?

不是。是他,要娶我做老婆。嘻嘻。

他说过这话?我不信。我了解他,他对女人兴趣不大,看都不看一眼。

是真的。我说我有人了,他脖子都粗了。

看来,他是个正常人。

我看不正常,瘸成那样,还想娶媳妇,把你要当书记的事儿搬了出来。

他怎么能打你的主意呢,我的牡丹花。

和一个瘸子同床干那事,想想都鸡皮疙瘩。

他可能根本就干不了那事。

他怎么长个大卵泡,你又不长。

我要是真长了,哪有你的快活?

灯罩里扑腾的苍蝇妥协了,屋里静得出奇。灯光暗了几层,屋外显得明亮许多。

大卵泡闻到脚上的牛粪味,很臭。

大卵泡心里温馨的秘密,轻易地被老兄粉碎了。大卵泡不再往代销店蹭,不去看牌,更不会去那里买东西。以前,既便是想一想,远远地朝那个地方瞄一眼,全身上下都很舒坦,好比有只带体温的手,印在心窝上。大卵泡“狐死首丘”,无论站在村子的哪个角落,心的指南针,总是指向代销店,每一次心跳,都好似扎在荆棘上。他恨那个方向。

大卵泡的细长美目,似乎总被烈日烤成一条缝。

当老兄腰板挺直,四肢雄壮,在宽敞的屋子里哼唱革命歌曲时,那歌声也似一堆刺,扎向大卵泡巴掌大的心窝。

老兄努力干活,搬这搬那,挪东挪西,大卵泡袖手旁观,忍受讽刺。老兄干得越欢,大卵泡越是不快,他脑子里有许多假设:假设老兄瘸着,当着书记,人生还算完美;假设自己不瘸,不当书记,人生也不缺啥,毕竟群众是绝大多数。但现实的安排太不尽如人意,老兄他高大威猛,四肢雄壮,即将扣上书记的大盖帽,收服了漂亮的女人,自己手瘸,脚跛,连个队长都不是,连一个寡妇都套不住。既便如此,大卵泡也认命,关键是老兄与曹凤兰快活的晚上,太不把他当人,甚至把他当做激素来催情,真是一对狗男女。

大卵泡知道老兄倒是托人给他找过对象。由于老兄还未正式上任,大卵泡作为书记弟弟的身份也不能正式启用,老兄的要求很低,似乎只要对方是个母的,瞎的聋的瘸的癫的都无关紧要。老兄从不寻问大卵泡的想法,大卵泡就好比队长家里的那头牛,老兄每天喂点草料,扫扫牛棚,熏熏蚊子就行了。

大卵泡觉得老兄根本不关心他。老兄与村里人一样,认为对于他大卵泡这样的人,住进那么宽敞的房子,每天阳光从窗子里洒进来,铺在身上,人生的幸福就全了。好比队长家那头沉默的畜生,居然想要母牛与爱情,何其荒谬!它发情的滑稽样,也只是好笑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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