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183)

老兄只是做做样子,向村里人表示他是个负责的老兄。事实上,老兄的回村,以及他所做的事情,只是使大卵泡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是个残废。老兄时刻都在强调这一点。老兄的存在,总在造成一种对比,大卵泡被深深的比下去。以老兄为荣的感觉消失了,老兄成了一团巨大的阴影,把大卵泡压得透不过气来。

大卵泡郁郁不乐,怀念拾粪的快乐时光,甚至孩子们的捉弄;怀念在代销店门前看牌的无聊,甚至村民的斥骂。那时的生活很丰富,现在,内容都被抽空了。

大卵泡蹲在家门前。

站在田埂上。

坐在塘旁边。

睡在大床上。

大卵泡心里总生长着烟土那样茂盛的禾苗。春天,曹凤兰撅着屁股插秧,白茫茫的一片,转眼就满目繁华,那茂盛的根部,应该是阴凉怡人的,不知道曹凤兰的头发,是否有禾苗那样的清香与汁液。

茂密的孤独感,在大卵泡的体内疯长。

大卵泡从镇里巅回家时,老兄刚好吃午饭。

老兄说回来啦,吃饭吧,你去镇里干什么,想买什么跟我说,我带回来就行了。

大卵泡把东西放进房间,再拿起筷子吃饭,不吭声。

他回不回答,老兄不会在意。他知道老兄又在说他腿脚不便,在提醒他是个残废。

他早烦了。他忍着。他是个聒噪的老兄。

老兄的举动越来越具有展示的意味。

老兄端起饭碗,扒饭夹菜,总是突出双手的灵活,动作十分夸张。他太卖弄了。

老兄起身、转身、迈步,身体保持平衡,从没有哪一条腿出现闪失,似乎正在接受检阅,跨过门槛的动作也格外轻灵流畅。他太造作了。

老兄挑水时,百斤重担压在肩上,也要故意荡悠出节奏感,脚步弹性十足,仿佛踩在弹簧上。他太得意了。

老兄洗澡时,打一身肥皂,双手飞快地搓洗,最后双手举起一大桶水,劈头浇泼下来。他太挑衅了。

大卵泡尤其嫌恶。

你到镇里干什么?想买什么跟我说,我带回来就行了。老兄洗完碗坐在门口抽烟,重复了一句。

你属牛,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大卵泡从房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条鲜红的短裤,递给老兄,说,本命年要穿红的,避邪。在红短裤的耀眼光芒中,大卵泡美目眯缝。

是么?我自己都没记住。老兄笑了,接过短裤,左看右看,说,行,明天就穿。

大卵泡知道,明早老兄要出工,田里的稗草齐腰深,早该清除,只因老兄起早贪黑在曹凤兰的田里忙活给耽误了。

半夜,月光洒在大卵泡的床头。大卵泡朝里翻过去,没睡着,朝外翻过来,睡不着。过了一阵,他爬起来,高一脚低一脚地到了烟土,一只手轻易地掰开缺口的湿泥,水往外流淌,哗啦哗啦。大卵泡看见曹凤兰饱满的身体慢慢地瘪下去,瘪下去,最后只剩下几根骨头支起布满皱折的老皮。

大清早,大卵泡就到了队长家,要给队长放牛。队长说在牛棚里,你去牵吧。大卵泡弯腰进牛棚时,有片刻迟疑,或许是因为腿的毛病,给人犹豫不决的错觉。

群蚊乱舞中,水牛站在湿泥与杂草里,似乎一夜没睡,两眼血红,巨大的生殖器仍是粉色,比平时长出许多。

水牛不动,见到大卵泡,血红眼睛一鼓,猛然放大两圈,似有恨。

大卵泡虽对水牛比较熟悉,这种眼神却是头一次遇见,他的心缩了一下。

他拍拍年牛背,摸摸牛角,说,可怜的畜生,吃草去。

他牵起它,人前牛后,慢慢地离开牛棚,走向田野。

这一次,大卵泡没有去堤边放牛。他牵着牛,在田埂上走,走到离老兄不远的地方,停下来,放低缰绳。

嚓、嚓、嚓、嚓。水埋头吃草,浓郁的草香味散发开来,露水浸湿了牛的嘴巴,也打湿了大卵泡的脚。

荷塘不过一亩地。荷叶稀疏,零星几朵荷花,色败。

荷塘那边,老兄弯腰劳作,怀里抱着半捆新扯的稗草,膝部以下全没在禾苗里。

老兄直起腰,看见牛,说道,这家伙东西还那么长。

大卵泡紧握缰绳,没答话。

今年收成不行,都旱坏了,稗草长得比禾苗还壮。老兄接着说。

天灾人祸,躲不过。大卵泡声音太小,老兄没听见。

嚓、嚓、嚓、嚓。牛慢慢地吃到了荷塘这边。

你觉得曹凤兰这个女人怎么样?老兄第一次提起她。

不知道。大卵泡把缰绳搭在牛背上,走开了。

再过一阵子,我把她娶过来,做你嫂子。老兄说。他已经上了田,把几堆稗草拢到一块,扔到水牛面前。水牛似乎有些烦躁,对老兄做出拿牛角顶人的姿势。老兄知道,水牛爱耍这种小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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