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59)

“舍不得。春节回家了,回长沙又过了好几天才敢看。你真能忍,非得大年夜才告诉我。”

“本来是留给你大年夜看的。我想陪伴你。让你感到我在你身边。欠你太多,我常常为此心疼。”

她箍紧他,觉得他的腰比以前粗,体重有所增加。

“压在花瓶底下的照片,我看了半天,才知道那是高原上你第一次抱我的地方,你的手还伸到我屁股底下耍流氓。”

回忆是甜蜜的,时间因此溜得更快。没等到他们的身体冷却,他匆匆走了。

春节还在继续,街上到处张灯结彩,街边很多随意堆起的雪人。每见到一个女人,若阿内就想那是不是梅卡玛,或是梅卡玛的类型。类型很重要,代表水荆秋的品位。若阿内一会儿想象梅短发卷曲,烫染成暗黄色;一会儿又想她可能是头发蓬松的长发女人。她是前卫时髦的,也可能是传统精致的,干练泼辣,或者稳重典雅。若阿内满脑子都是梅卡玛,走在属于梅卡玛的城市与街道,她感到一种侵犯者的隐隐快感。梅卡玛的气息在空中飘。那些美容院、超级市场、干洗店、麦当劳以及邮政报刊亭、新华书店,都有梅卡玛的影子。包括脚下这条人行道,很可能是梅卡玛经常走过的路。她和水荆秋。他们一家三口。这是他们的世界。若阿内感到自己就像鬼子进村,端着刺刀鬼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水荆秋第二天下午匆匆来了。他找什么借口得以从家里走出来和她幽会,若阿内不再用刻薄话损他。他正为伟大的爱情冒着巨大的危险,她不想把他降为猥琐的偷情者。尽管二者区别模糊。但是,一旦他抽身离开她,回到他的家里,回到梅卡玛的身边,她立即认定他是猥琐的偷情者,是一只偷嘴的猫。如果猫看见鱼发抖,那绝对不是爱,而是食欲。它吃完后舔干净嘴巴,用前爪洗面,刨把土淹埋自己的排泄物,转身迈着雍容华贵的猫步,陡然间庞大如虎。他从容面对梅卡玛时,他们更像一对名副其实的狗男女,打着婚姻的幌子彼此占有与将对方囚禁,卖着责任的招牌菜,惨淡经营寥落的家庭餐馆,他们的父母、儿子、亲人和朋友,以及社会这个空虚的衔头,是这个餐馆的所有主顾,他们的婚姻对所罗列的每一个人(包括社会)都负有责任,他们那条婚姻的百足虫,得以死而不僵。

不过,待到再一次见到水荆秋的时候,她又重新理解了他,他心力交瘁的样子唤起她的温柔与献身精神。我们有句老话叫老房子着火扑不灭,也不尽然。风吹得越大,说不定火熄灭得越快,要让它烧得更旺,得掌握好风力风向,方式方法。水荆秋就是一所老房子,每一次刻薄与贬损讽刺都会是一场雨,久之将是毁灭性的后果。于是她时而像个婊子一样取悦他,卖弄风骚,淫音荡语不断,时而又回到自己,心里充满缠绵真挚的爱恋。他像一只鸟飞进她的巢里,即使是在外面飞行时,也惦记她的巢,渴望重新回到她的巢里。社会上他有无数的身份,到处都在向他寻求结果,解决问题,承受压力,只有在她这儿,他才可以放松到膨胀,快乐到飞翔,单纯到只剩身体。

他们玩得很尽兴。她要他叫她老婆。他说怎么这样喜欢当老婆。她说是啊,如果我是你老婆,你现在抱的就不是我,而是梅卡玛了。他只有苦笑。她又说是不是叫老婆你就想到她?我教你,你睁大眼睛看着我,然后说,若阿内你是我的老婆。他拗不过,照办,她并不满意,因为他表现的太机械了。他说你还不知道老婆是什么东西。她问会是什么东西?他说家庭成员而已,就像你不可能对她产生淫欲邪念的一个亲人。她说那是因为各自都有问题。她咽下一句刻薄的话:因为在外面有更好吃的,粗茶淡饭的胃口自然起不来了。但还是忍不住有所表示,便略含蓄地附和道,你说的可能也对,我从前爱吃农家小炒肉,连续吃了一周就不行了,见到就想吐。如果要我每天都吃它,也是很要命的事情。是不是当老婆的都想回到情人时代?

她终是藏不是内心的刺,她一定要刺他,他感到痛了,她才会舒服一点。

和她预想的一样,水荆秋感到了痛,他拜托她不要把梅卡玛扯进来,他忘了梅卡玛本身就存在于他们的情感里面。她痛恨他这句话的样子,几乎要说出更尖刻的话,她心痒痒,恨不得挠出血来。但她只是笑了一声,她从长沙来到冰城时,身上并没有刺,突然间长出一身的刺,对他们的关系是很不妥帖的。更何况是她提出和他分手,而后又是她亲自送上门来,万一他这么挡上一句,她将颜面尽扫。于是她检讨自己,全身最惹人厌的毛病,就是嫉妒。他便反过来抚慰她,说她比以前有进步,再努力一把,彻底消灭嫉妒的毒素,明知是无用的坏感情的东西,何苦不抛干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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