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76)

旅行者同意了。她把所有的行李都放在宾馆,随身仅带着相机与两百块现金。半小时后黑衣男人带着阿古在宾馆面前集合时,问道:“你怎么不带行李?”旅行者说:“用得着带吗?”黑衣男人便支吾不清,旅行者心里又添疙瘩,狐疑更重。再看阿古,换了个人似的,不说话,只是闷头开车。

一路上青山绿水。黑衣男人滔滔不绝,说自己叫吉荣格,是土生土长的风口人,当过兵,退伍后干过多种工作,间或做导游。父母都死了,母亲死后举行天葬。旅行者对天葬兴趣很大,追问吉荣格有关天葬的风俗与场景。吉荣格并不描述,说他与喇嘛庙的主持相熟,刻录天葬录像送给她不成问题。旅行者惊喜。吉荣格又强调,某电视台曾出高价买天葬录像,被主持拒绝了,他十分愿意利用与主持的私交,满足旅行者的愿望。殊荣来得太突然了,旅行者对吉荣格的话还没琢磨出个真假,眼前的山,霎时全白了头。

“我能不能看到天葬?”旅行者对雪山反应平淡。

“比较难有机会。天葬台倒是可以看。”吉荣格说。

“有秃鹫没有?”

“应该能遇到。一般来说,没有天葬,秃鹫都飞散了。”

“活人躺上天葬台,秃赞会不会来啄?”

“你可以试试。”

“台面是不是污血腥臭?”

“不,十分干净。”

“那垒起来的黑饼是什么东西?”旅行者指着草地上的黑色小山塔。

吉荣格说是牛粪,晒干了当柴烧。

“山坡上为什么插那么多小旗子?”

“那是为亲人乞求健康与平安的,和你们看病求医一样。”

旅行者望望天,天空如擦净的玻璃,群山白雪覆顶。因苍天庇护,山脚下牛羊成群,水流从容。人人有张与大自然和谐的脸。一股神秘力量从天空倾泻,自地面喷发,在天空和大地之间弥漫。

“翻过这个山头,就快到我家了。先带你看看民居,然后去附近的天葬台。”吉荣格抽烟,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戒指,绿得像一堆痰,痰被镶了金边,与吉荣格的身体和身份很不协调。

阿古还是咳嗽,抽烟,用手背擦鼻子,头发比先前更乱。

车拐进一条小路,几分钟后,在一个高墙与铁门包围的屋前停下来。吉荣格把铁门摇得叮当乱响,院子里传出老狗的狂吠声。屋里出来一个老男人。开门。两人叽里呱啦,声音不大。老男人看旅行者时,像一头看见饲养员的牛,恬静温和。吉荣格对旅行者说,男人是他大哥。

院子里到处是牲畜的粪便。一楼是马厩和牛圈。牛和马在昏暗中喘息。老狗吠得更凶。在门后面冲撞,铁链哗啦哗啦响。旅行者问是不是牧羊犬,想看,吉荣格说怕它咬人。旅行者说你哥家的狗不认识你吗?吉荣格说他就是怕狗。说话间顺着木梯子上了二楼。屋里像城堡,巴掌大的窗户透点微光,屋架很高,可看见室内空空荡荡,床上破毡败絮。吉荣格的大哥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似乎压根就没有出现过,旅行者怀疑是自己的幻觉。她一面警惕地与吉荣格保持距离,一面暗自提防某些突然袭击。房子很多,一间又一间,一间比一间昏暗,到处是牲口的味道。吉荣格介绍每个房间的功能,以及村民的生活习惯。旅行者根本没听吉荣格说什么,她想到“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城堡,那里面的古怪事情,阴冷使她牙齿上下磕碰,她后悔进来这里。老男人躲在哪个角落,手里拿着绳索,或者一个布团。这么多房间,一个人也没有。仿如进了迷宫。吉荣格的身影虚幻摇摆,似乎正在蜕变,马上就会面目狰狞地扑过来。

行走如猫。寂静的声音灌满旅行者的耳朵。昏暗在流动。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旅行者逃跑的双腿,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小天窗里投下的光亮,照在木梯上。旅行者欣喜。她知道绕到了开始的地方,二话不说就要下楼。

“三楼是经房,念经的地方,藏有经书,一般不许女人进去,你要不要看一下?”吉荣格不急不缓,指着楼梯上边一扇紧闭的小门。门上五颜六色的图案,充满浓烈的宗教意味。

旅行者顿了一下,尾随吉荣格上了三楼。她相信经房是个安全的地方,恶不可能在佛像面前发生。

吉荣格推开小门,里面淌出一片金光。抬胭进门,先前的老男人正在擦拭灰尘。屋子里亮着数支蜡烛,没有一扇窗户,能听见蜡烛在嫌烧。里面的陈设十分古怪。两张有靠背的床(或者是长椅),同样涂满彩色图案,床单花纹色调图纹一致,毛毯折叠整齐,无法判断是睡觉还是念经所用。房子四周测得金黄,地面上过红镶厂一尘不染。靠门的那堵墙边,一排涂满彩色图案的柜子,正中间四尊金色佛像十分耀眼,吉荣格说全是黄金的。旅行者迅速看了一眼佛像,退到离门很近的地方,假装欣赏室内的整体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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