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11)

然而约书白纸黑字,江家萧家上下异口同声,而前元朝一向标榜礼教仁孝治国,君要臣亡父令子死,均得谢恩以受,违之则千夫所指,萧玦不从母命,拒娶表姐,竟成了不仁不孝,无信无义,一朝富贵便抛弃糟糠之妻的无qíng之人。

事qíng便僵持了下来。

最后反是本应立为皇后的秦长歌出面,婉言相劝,她道,当时新朝将立,旧朝老臣恋栈先朝,还有一些在朝在野都有些影响力,奉元氏皇族为正统的酸腐文人,写诗作文,讥刺萧玦夺位不正,篡国之贼,纷纷扰扰闹个不休。

萧玦征战沙场英姿神勇,对这些卖弄嘴皮子的文人却颇为头痛,秦长歌只劝萧玦,文人这种东西,最好的是名,你杀他,他觉得名垂青史,你rǔ他,他觉得千古流芳,你动了他一根指头,立即坐实了残nüèbào戾,不尊道义,扼杀读书种子的罪名,偏偏这些人一张利嘴,最爱逮人痛脚,添油加醋妙笔文章一做,无知百姓难免被牵着鼻子走,你尚未登基,民心未定,是以万不可难为这些人,更不可给他们捉着不是之处,否则新帝凉薄不孝之名立刻给你扣上,不过是娶妻,先娶了就是。

最后一句让萧玦目光一亮,是以便默认了这门亲事,登基后也听了秦长歌的话,立为皇后,反倒真正有功之臣秦长歌,倒位居她之下。

然而世间事难得两全,抢了母仪天下的尊荣,却再难夺得良人之心。

太后接到了那个求救的目光,却只当没看见,只在心里叹气娘家无人,挑来挑去,依旧是个不成器的。

萧玦却已转身,向着那群凛凛战战的妃子,冷笑道:“朕今日可算见识了,我西梁的大家闺秀,一个个都好生懂礼节知分寸。”

也不理会妃子们请罪,左手携了文昌,右手挽了秦长歌便向外走,只淡淡道:“都禁足三日罢,抄抄佛经静静心,省得尽日里浮躁,三日后,带着佛经去和公主谈讲谈讲。”

三日后,带着受罚抄的佛经去拜见公主……摆明了是要她们亲自登门道歉,妃子们气白了脸咬红了唇,却也只能眼睁睁见着皇帝贵妃,言笑晏晏一路行去。

自此,文昌的日子好上许多,虽然太后皇后依旧不待见,可是落井下石,明朝暗讽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了。

她是内敛温厚的xing子,有什么也放在心底,自那后见了秦长歌,一个不提,另一个也不说,但那眼神,却是温暖和煦,宛如日光,自彼此身上徐徐拂过。

第6章

再然后,便是那血色淋漓惨然一夜……

文昌,文昌,一逝三年,午夜辗转,故人可曾入你梦来?

若是不曾,那么,我自己来,你,喜不喜欢?

起风了。

文昌缓缓睁开眼睛。

又是一个寂寞的夜啊,自从那人死后,自己在宫中越发寂寞,把日子过成了线装书中雷同的每一页,浑浑噩噩不知道今夕何夕。

故人早化飞灰,想必魂魄亦已转生,想又何用?

今夜的风,贴着殿角悠悠盘旋,好生诡异啊……

殿前,重重纱帘被风chuī起,晃起一天月色,博山鼎炉中沉香袅袅,dàng漾渺渺烟光,那烟光忽散忽凝,飘摇如水晶幕。

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窥人的却不是明月。

一双手,缓缓轻掠纱帘。

文昌瞪大眼,想惊呼,却不知怎的声音凝滞在夜色里。

掀帘的那双手,纤纤玉指,肤光胜雪,随意间便是一个华美的姿势,帘幕卷处,现出亭亭人影,漫步上阶,分帘穿堂而来。

风轻缓踱入,牵起她衣袂温柔前导,她螺髻缥带,丝衣轻绡,身姿弱不胜衣,举止却渊停有度,她似是走得很慢,然而转瞬便到了近前。

一线月光浅暗,淡淡的青色,映上她绝色眉宇,那一双眉扬掠的角度jīng美至令人惊叹。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一直侧转着脸,看着窗外远远的龙章宫,文昌揪紧了心,心里有个念头呼之yù出,那个念头仿若雪珠般森冷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的深藏的回忆被这个念头敲得隐隐生痛。她等待她转过脸来,却又害怕她转过脸来。

夜雾起了,地面凝了一层冰清的露珠,而殿外的昙花开了。

她终于结束了凝望的姿势,轻轻偏首。

说不尽的倾国风采,眼下却有猩红小痣一点,鲜艳yù活,宛如堕泪。

长歌!

你是英魂不远,于这凄清之夜,乘风而来,以那年长寿宫靥妆之象,暗示我,你旧事难忘,再度涉足这埋葬了你的辉煌黑暗宫廷,重温昔日荣耀和摧折么???

长歌!

文昌霍然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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