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9)

秦长歌却已看向犹自跪地未起的公主,好像刚刚才看见她,目光一变,起身惊呼道:“这不是文昌长公主么?公主如何跪在这里?”

她快步行至文昌身边,文昌见她来,目中泪光一涌,qiáng自忍了,咬着嘴唇不语,太后却已淡淡道:“公主今日寿辰,来长寿宫谢恩,贵妃难道觉得,公主谢恩,不当跪我?”

“当得,”秦长歌宛然一笑,“别说是公主,这里无论谁,见了您,都是当跪的,您母仪天下,天子尚执子礼日日请安,何况我们。”

太后“唔”了一声,脸色稍霁。

“只是,”秦长歌缓缓绕行殿内一圈,注目安坐着的嫔妃们,笑吟吟道:“妹妹们啊,我突然想起件小事,有些不明白,你们可否指教我一番呢?”

位次仅次于皇后和秦长歌,位列四妃之一的张淑妃,一脸浅笑盈盈,道:“贵妃但有吩咐,莫敢不从,只是这指教二字,实在是当不起,若是让陛下听见了,妹妹们只怕又担了不是。”

秦长歌瞟一眼淑妃,淑妃张玉鸾,是当朝太尉,手掌十万兵权的张廷的女儿,从龙有功的功臣之后,不仅是她,这里的嫔妃,都是萧玦为巩固政权,平衡各方势力所纳,萧玦无数次在她面前发誓,将来帝位稳固,定然是要罢却三千佳丽,此生只专守她一人。

秦长歌不过一笑而已。

天子之爱,是博爱,爱江山,爱臣民,爱权位,最后,才是女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个遥不可及抓握即破的美梦。

她秦长歌,一向是不做梦的。

当年,前朝元敬帝沉迷炼丹长生,不问政事多年,朝政为jian佞把持,倒行逆施,各地节度使实力qiáng盛者渐生离心,不受朝命﹐不输贡赋,划地自治,群雄割据之势渐生,为抢夺地盘兵丁年年征战不休,还时时抢割百姓辛苦所种的粮食,掳走所有壮劳力,导致烽烟处处赤地千里,百姓苦不堪言,兵战最为激烈的几个州,当地百姓逃个jīng光,流亡路途,食物不足便易子而食,血泪斑斑一路凄凉哀哭。

从幽州自平州自京城一路千里,白骨历历,零落于黧黑的道路,无人殓埋。

其时,一直在庙堂民间享有崇高地位,号称“天机之子,隐踪之门,得一弟子可得天下”的千绝门,终不忍乱世饥民白骨流离的惨景,重开了封闭六十年的山门。

启门之日,无数瘦骨支离的难民伏尘遥拜,哭声哀求之声直上云霄……

而朝野有识之士,也改装简从,驱车而来,远远在山门外下马弃车,奔行于半山,喃喃祈祷。

当世人犹在翘首遥望猜测那烟霞之上缓缓dòng开的神秘奇门,派出的是哪位惊才绝艳,一入红尘就注定掀起滔天巨làng,颠覆迷乱朝纲,解民于倒悬的弟子时。

第5章

千绝门小师妹秦长歌,已早一日离开师门,受命行走江湖,为乱世苦海中挣扎的苍生,寻天下之主。

按照师门指引,她只向西而行,某一日路过闲散郡王淮南王府门前时,她停住脚步,微笑。

深深注视那个因为酷爱学武被赶出家门又被兄弟嘲笑的少年,为他目中的炽烈飞腾的华光所惊。

那少年携剑当街,对着兄弟们在他面前重重阖上的朱漆大门,愤怒却不悲切,只是昂然上前,刷刷两刀!

砍裂正门,两道豁口深深,若张开的黑dòngdòng巨口,大笑世人有目无珠。

那少年黑发于风中飞扬,横刀大叱:

“你们,不配赶我出门,是我今日裂门而出,终有一日,我要你们,大开中门俯伏于地,长跪迎我!”

院门后传来哄笑之声。

那少年立于寥落长街之上,目光虽然坚定,然而那双肩,却已担上一身的苍凉了。

毕竟尚自年轻,一怀抱负无人得解,独立长街一身茕茕,终难免郁郁,于是这秋风瑟瑟,轻染了他两眉霜色。

却有女子于他身后轻笑。

“你也忒没抱负了。”

他霍然转身。

“仅仅大开中门俯伏跪迎?你为何不要他们一步一叩,千里来朝?”

他的目光突地燃起,秋风中亮成了两团炽烈的野火。

听得她懒懒微笑。

“我会助你。”

明明她神qíng如此慵懒,笑容如此狡黠,身姿如此单薄,言语如此模糊。

然而他竟莫名安心。

如幼年,学步之时踉跄跌落,被身后之人挽扶而起,给他一个安心无妨的微笑。

他亦微笑,明亮如火。

那一诺,那长街初见,少年与少女,一个怀揣着尚自模糊的未来,另一个,早已将逐鹿之图勾勒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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