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159)

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虫子?

我微微笑着,然后看见沐昕正在整理衣襟的手顿了顿。

以他的聪明,自然也明白了。

目光流转,熙音低俯着头,无法猜知她的神qíng。

这般手段,实在无趣。

不过,王府里珠围翠绕长大的郡主,就算心xingyīn沉,想来能做到的,不过如此。

然而内心里,隐隐总觉得有些不妥,如yīn云般压下,却又拨不开那浓重的湿腻。

沐昕却已经恢复了平静,微微出了会神,轻轻推开熙音仓皇递过来给他擦拭衣襟的绣帕,淡淡道:“既已污了,擦也是擦不净的,我去换件衣服,熙音,你也换件衣裙去,你姐姐既然没睡好,就不要再来打扰她了。”

他看了我一眼,又道:“诸事繁杂,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好休息,总有解决的法子的。”

他未说出口的言语,我于他眼中一看便明,“别为熙音的事上心,我既已回来,定不要你再cao劳。”

我心中一热,竟不能自己的微红了眼眶,赶紧转过头去,暗笑自己如何便这般脆弱,点点头应了。

沐昕将被子向我身前拉了拉,淡然的语气里满是关怀:“点你睡xué可好?”

我因他温柔的动作有些怔忪,愣了愣才回过神来,不由失笑:“不必,我睡得着。”

沐昕拍拍我的手,当先出去,熙音依旧没有抬头,向我一礼,也跟了出去。

我看着他二人身影消失在帷幕之后,轻叹一声,闭上眼睛。

※※※

这一觉倒是好眠,许是我是真的累了,又或者心底想暂时逃避某些令人烦扰的事端,一睡竟是一天,北方冬天日落得早,我睁开眼,便见室内烛光昏暗,窗外夜色浓重,四周寂静如死,不由怔了怔,轻声道:“已经夜了?”

这一声立时被守在外间的人听见,珠帘一掀,映柳擎着一盏琉璃灯进来,抿唇笑着点燃宫灯,又来服侍我穿衣,“郡主好睡,竟从辰时许直睡至申末酉初,现在已是晚饭时辰,奴婢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郡主用膳,沐公子却说郡主近日辛苦,先得睡饱来着。”

我一怔,“沐公子?他没走?”

映柳笑得奇怪:“不是,公子是午后来的,见郡主没醒,就说外间等着,照棠侍候着呢。”

我点点头,心知沐昕定还未用晚膳,便命映柳去小厨房安排,自己披了件烟绿密制内绣裘披,领口一圈细密的雪色绒毛,缓缓踱出内室。

外间灯火也不甚明亮,只在彩绘高足烛台上燃着两支长烛,想是沐昕怕光亮太盛影响我睡眠,此时他正静静坐在灯下,微侧着身,手执书卷,细细品读,神qíng专注而宁静,烛光与月光jiāo织,漫上他清逸眉间,漫上他俊美轮廓,是一种惊心的清与秀,而他如雪长衣垂落的风姿,比月色更皎洁。

这个少年,随着年龄增长,那般静水生凉的气质越发明显,纵使漫然闲坐,依然令四周气氛静谧如深水,不舍惊扰。

我立于内间帘侧,微带感叹看着他,想起幼时西平侯府的那个目光明亮如清泉,转侧间灵锐伶俐的孩子,在过去的七年里,有了如此迥异的转变,却都是因我之故,只是不知,当是福耶,祸耶?

守孤坟,伴天涯,闯紫冥,舍荣华,弃生死,伏敌营,这个清冷少年为我所做的,如此深重,重至千钧,以至那心意如此鲜明显现于我眼前,我竟无力捡拾。

那个修长的身姿,此刻宛如一个问号,问出我内心深处一直不yù正视的问题:

我看得见贺兰悠的苦痛与挣扎,为什么没有看见属于他的分毫辗转?

是因为他一直过于沉默的守候,以至令我始终在忽略中,转开目光?

还是他宁愿这般,以无尽的耐心,等待我的蓦然回首?

……

指尖扣住珠帘,冰润的玉珠触手惊人的凉,碰撞间微起琳琅之声,沐昕耳目何等警醒,立刻转过头来。

我已调整好自己那几分悲凉的神qíng,款款向他微笑:“瞧我,睡成猪了。”

沐昕却赶紧丢下书卷,迎上前来,就着微光细细打量我气色,半晌舒了口气,宽心的道:“确实好多了,你果然还是太辛苦的缘故。”

说完这句,才注意到我的调笑,微笑道:“世间若有你这般的猪,想必天下屠夫必要同声一哭。”

这家伙,嘲笑我太瘦呢,忍不住扑哧一笑,我佯怒道:“取笑我?难道屠夫见你就会笑了?”上下打量他一圈,“罚你今晚进食三大碗!”

沐昕初初没在意,少顷反应过来,清冷的神色里微染惊喜,正要说话,我却已牵着他衣袖向桌边走,一边笑道:“少废话了,我快饿死了,等吃完再和你扯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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