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404)

父亲当时指着暗河,对我说,“悠儿,这是紫冥教最为黑暗神秘的地方,拥有巨大的吸力,轻易不要靠近。”

父亲,你错了,最黑暗神秘的地方,不是暗河,是人心。

你不知道,当你离开,母亲坐禅,叔叔即将做教主,我的广元殿里,二岁犹自不会说话的弟弟,不哭不闹,却也不会笑。

芙蕖殿,父母居住的正殿,自主人双双离开后,宫人仆佣,一批批悄无声息的死去,我在暗夜里扒着相邻的广元殿最高的摘星楼的窗棂,看着那些僵硬的尸体被一具具拖出,扔进冰谷,有一夜月光很好,最后走出的男子,身姿曼妙,他立在殿门前,掠掠鬓发,整衣挽袖,回身一笑。

他隐在半边月影里的容颜,明明是一朵chūn日浓烈里开出的桃花,香糙美人,兰芝芬芳,然而那一刻看起来,却凄艳如huáng泉彼岸,花叶永不相见的荼靡。

半山的月色沉入深谷,银河轻浅,一天的星光俱都隐没。

我对自己说。

没关系,我会笑,会说话,我还活着,会很好的活下去。

甲辰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我。

我心生厌恶,面上却维持着先前的笑容,偏偏头,我看着他,道:“是吗?可我觉得,大位当有德者居之,难道你是认为,叔叔还不如我这个五岁孩子?”

他语塞,我却已走开。

我宁可回到我的院子,对着我那个不哭不闹不笑的弟弟,他纯稚的眼睛,不会令我想起暗河。

静夜悠悠,小院深凉如水,远处紫冥宫楼台万千,倒映我心海深处幽蓝无垠,那些宫阙无数的繁华荣盛,那些父母双全的温馨日子,从此永久在我心中沉睡,我想这一生永远不会再有人来唤醒。

密室里水幕飘摇,映着我的影子,五岁,十岁,十五岁……那一帘秋影映着月色huáng昏,我微笑穿过水幕,十七岁少年纤长的手,按上四壁密宗神符。

今年,叔叔说,我可以出宫历练。

我有自己想去的地方。

那个遥远的甘肃深山里,神秘的山庄,轩辕告诉我,也许我能找到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站在死亡谷外,深深呼吸谷外沁凉的空气,深夜密林散发着青翠氤氲的气息,苍苔和木叶的清香令人心意宁适,风拂起树叶的清音,仿如jīng擅音律者奏起的七弦琴。

我微微的笑起来。

十七年第一次出谷,宛如放飞。

那长天之西,绝巅之上,可有山石,供我落足?

我会遇见谁?找到谁?邂逅谁?结缘谁?

还是只是红尘里匆匆过客,一瞥间飞掠而过,点尘不惊?

那时,我不知。

俱无山庄,巧笑嫣然的少女,亦于此时,宛然回首,等待触及命运里那一刹的相逢。

怀素。

从此我漫渡人生沧海,而你却是,彼岸遗珠。

舞絮番外 此生自断天休问(上)

(写在前面的话:我知道这个番外放上来我也许会挨骂,放着大家翘首期待的贺兰番外不写完,转而去发舞絮番外,还只是个“上”——说实在的,贺兰番外三,那些两qíng缱绻的描写,难住了我,彼时qíng意深重画眉长,此后梦断天涯两心伤,黯然结局对照着此刻婉娈qíng浓,每一刻chūn风qíng意都潜伏着雪落般的森冷,对于笔者来说是件颇为苦痛之事,所以贺兰番外,我真的一时难以为继,暂且放上舞絮番外,不喜欢看半截的亲们,友qíng提醒,先攒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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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说,我懂事极早。

一岁能言,两岁能诗,三岁踩着书房的凳子作画,奶娘在一边颤巍巍的扶着,以为小姐不过是涂鸦玩,伸过头去看,却是好大一副泼墨山水,惊得“呀”的一唤。

这声引来了爹爹,他缓缓踱过来,俯身去看幼女的开山之作,半晌,“唔”了一声。

奶娘直愣愣瞪着他,揣测着小姐是仙女或是妖女,爹爹却神色奇异的一笑,自紫檀笔筒里取过一支诸葛氏亲制的无心散卓笔,塞在我掌中。

拈须笑:“这画虽无技巧,然自有嶙峋豪气,果不愧是我的女儿。好,好。”

那画后来被奶娘珍藏,以作神童之佐证,很多年后取出,献宝给我看时,我正在喝茶,画一展开,我的一口茶很不雅的喷在了画上。

无限同qíng的看着我那软弱善良的奶娘。

“您又被我爹给骗了。”

其实我也骗了奶娘。

那晚我又偷出那幅画,端详许久,发现爹爹有句话没说错,我的笔锋,极其嶙峋,那森森之意,居然在三岁幼龄,便已不禁流露。

那幅画,深山,密林,远水,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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