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夜(出书版)(109)

包里硬硬的不知是什么,程宁应声接了,又听他在轿子里低声道:“螃蟹冷了不能吃。叫她掰着玩儿,消磨消磨时间吧。”

程宁哑然,忙将东西藏起,又不觉摇了摇头。

大长公主的丧仪,自有礼部拟定详细仪注,入殓、停灵、发丧、下葬皆按例操办,人员、器物都是现成的。所谓宗亲主理,亦不过是皇帝为了特示隆恩而弄出的一块招牌。他若积极些可事事亲自过问,若怠慢些,只要届时出面主持出殡发引,便可以交差了。然则到底应该过问到什么程度?

诸妃嫔、公主的丧仪不乏成例,但实际执行起来差别很大,与在位皇帝关系亲厚者必然风光大葬,受冷落者也只能草草了事。如今他衔了圣旨“主理丧仪”,礼部那些官儿们大概也等着他的说法。熙宁大长公主固是地位超然,又有孙女在宫中受宠,然而她却与皇帝、太后毫不和睦。皇帝怎么就想起要给一个冷落了多年的姑母大办丧事呢?

杨楝先去了宗人府,将熙宁大长公主一家的记档尽数调出,快速翻检了一遍,心中渐有眉目,便速速奔回乾清宫领了中旨出来,换上素服,施施然往谢驸马府去了。

“好色伤大雅,多为世所讥。”扇面上的美人不是谢迤逦。皇帝是在神锡初年才与十四五岁的谢家大小姐在宫中相见的,而扇子背后那首诗分明是庄敬太子的笔迹,可见那是万安年间的旧事了。

熙宁大长公主病了一年多,驸马府早就备下了后事,寿衣棺木一应俱全,大门前竖起了纸扎牌楼,从大门到内宅门扇扇大开,皆用净白纸装饰一色雪府,灵前烛火香烟不断,府中男女皆披麻戴孝,哭声响彻了一条椿树胡同。

昨晚往宫中报了丧,不料竟激出皇帝一场急病,谢家上下俱是心惊胆战。及听闻徵王上门吊丧,愈发惶惑不解,少不得跪在大门前相迎。素轿抬入仪门内,杨楝方托着一卷黄帛款款下轿,银冠如雪背倚薄日,仿佛天降神君。早有内官引了谢家父子北面跪下接旨。听完宣旨,谢家父子心中稍定,叩谢过天恩,将黄帛捧至公主灵位前供奉。杨楝亦亲往灵堂祭拜,认真磕了两遍头、上了两回香,还亲手烧了一刀纸钱。一番工夫做完才入正堂升座,受谢家父子的大礼。

谢家父子跪拜已毕,杨楝才起身虚扶一把,详细问过大长公主临终情形,又说了几句“节哀顺变”的客套话,这才缓缓对谢凤阁道:“如此,谢大人将要丁忧了吧?”

谢凤阁点头称是。

“可惜可惜。”杨楝见谢迁垂手侍立一旁,缟衣素履,文秀若处子,又道:“令郎风姿卓荦,文采斐然,真乃芝兰玉树之才,谢家后继有人,大人足可放心。”

“殿下谬赞了,”谢凤阁赔笑道,“小儿哪里当得起。”

杨楝抬眼将堂中诸人一一扫视过,道:“府上人丁稍显单薄,谢大人可有兄弟?”

谢凤阁道:“先父母膝下,独下官一人。”

杨楝并不回话,只是瞧着他。

谢凤阁又道:“尚有一妹归琴氏,早已亡故。”

杨楝点点头,似无限惋惜地道:“是了,我幼时还见过这位表姑姑。”

谢凤阁微感奇怪,似不经意中扫了他一眼,杨楝已注意到他探究的眼光,遂叹道:“谢大人,实不相瞒。本王年轻,见识浅陋,自领中旨以来心中颇为不安,唯恐差事办不好令圣心失望,牵惹朝议。本王想着,谢大人是两朝老臣,效力春台十数年,典制烂熟于心,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谢凤阁连连摇头道:“陛下将诸事委于殿下,下官岂敢信口多言。”

杨楝微微皱起眉头,又道:“公主丧仪既是国丧,也是谢大人家事。”

谢凤阁岂不明白他的意思,踌躇了一下,却说:“殿下所言极是,既是家事,更是国事,故而下官更应回避。殿下请想,下官擅自插手丧仪,难免被御史台议论借职权而谋私利。倘若连累到殿下,辜负圣上隆恩,则是下官的死罪了。”

这些文臣果然难缠得紧,杨楝心中暗骂。不过是想问问谢家和宫中到底有什么恩怨瓜葛,他不肯合作不说,兜兜转转还扣了大帽子下来。谢凤阁无非是想,丧事若办得不对,谢家横竖有皇帝挡在前面,倒霉的是他杨楝……谢凤阁一向深知圣心,莫非这真是皇帝设的陷阱?他一时竟急得微微出汗。

“原是我考虑不周,”他勉强笑着,“大人见教的是。”

既没有多的话,他便起身告辞。谢家父子一直相送到大门,犹称“草草不恭”。杨楝升了轿,谢迁忽道:“我略送殿下一程。”

谢凤阁立刻瞪了他一眼,谢迁只做未睹,却目光灼灼地朝杨楝轿子这边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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