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夜(出书版)(66)

琴太微并没看见这情景。她在宫门口略站了一会儿,还没喘匀了气息,就瞧见杨楝出来了,不觉道:“这样快?”

“并没有什么话要说。”杨楝似故作轻松道,却又问,“徐三小姐没把你怎么样吧?”

琴太微瞧他面孔微微发白,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她本来一心想着怎么求了他放自己回谢家省亲,看这光景也不便提了。她斟酌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说:“三小姐赏了我一个碧玉指环。想来是准备要……”却还不敢把话说完。

他紧抿的嘴唇迸出一丝冷笑,道:“你以后不必见她了。若她还来找,你只推是我不让你见人。”

琴太微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他遂解释道:“刚才我已和太后说明,拒掉了徐家的婚事。”

原先徐家和杨楝虽有婚约,却已是两边都在犹疑,不过为着徐太后的面子和徐安沅的坚持。五月那场风波之后,太后固是着恼,徐安照更是勃然大怒——杨楝于议婚之际另纳宫人,这是生生是打了自家嫡妹的脸。众人皆猜测这婚事要不成了。但徐太后还在犹豫,所以一直不曾开口说什么。而杨楝既敢自己扯破这层纸,太后一场雷霆之怒自然也就落到了他头上。

琴太微听见这消息,心中竟是说不出的轻松快意。只这点快意散得也迅速,她亦深知徵王纳妃之事关系重大,并不是简单的儿女恩怨,如此一来……

“你在想什么?”杨楝见她不接话自顾思索,遂问。

“……殿下这是为什么?”琴太微忍不住道。

瞧着她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杨楝倒被惹出了一丝兴趣,遂附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是为了你啊。”

琴太微自不相信,只是被这轻薄话闹得满面通红。过了一会儿她才渐渐悟过来,杨楝来万寿宫拒婚,还要带着她一起。明里暗里有意无意的,这是拿她做了幌子。

回清馥殿用过午饭,重又打点精神去见徐皇后。过金鳌玉带桥,自乾明门出西苑,沿着筒子河一路到玄武门下,方进入宫城。杨楝和琴太微各自下轿,步入顺贞门。穿过宫内苑时,琴太微禁不住张望一番,那几树海棠早已褪尽红衣,高树连绵如云聚,满地碧影斑驳,日色姗姗。时序迁移,季候流转,一番春色早已荡然无痕。唯有坤宁宫槅扇间飘出香烟,气息氤氲一如往昔。

徐皇后午睡起来,正有些头晕身重,见杨楝带着琴太微过来问安,自是十分欢喜,受过大礼便教看座,又命琴太微走到跟前来,牵着手细细打量,笑道:“听说你病了月余,我只担心你身子不好。如今瞧着倒比从前更娇艳了。想来是西苑风水调和,果然养人些。”

琴太微红着脸道:“娘娘过奖。”徐皇后眼尖,却一眼瞧见她戴的药玉耳珰还是女官的配给,头上簪钗亦十分简单,心中暗暗纳罕,便道:“你是我这里出来的人,我该为你备上几件陪嫁的。你们今日来得匆忙,仓促间也没有好东西赏你。宋司饰——”她对旁边伺候的女官道,“将昨日御用监送来的累丝花簪拿两对来,还有那一匣子绢花。”

琴太微忙道:“娘娘已有赏赐,妾不敢再领。”

徐皇后笑道:“上次送去的那些经卷珠串之类,是按惯例赏赐的。这回我特别给你一些东西,是为着你的夫君身份不同旁人,你休要推辞。”

捧来的是一对金累丝镶羊脂玉花片嵌红宝石长簪,一对金累丝蝴蝶嵌猫儿眼小簪,徐皇后笑道:“这原是备着千秋节时赏赐外命妇的,样式老成庄重了些,做工却是上等的,且拿两对给你。那些绢花是今年的新样,你自去挑几支喜欢的。”

琴太微谢过恩,拣了两支较小的绢花就不肯再拿,宋司饰不得不悄声建议道:“娘子戴这绣金线的海棠花好看。”徐皇后见状又笑道:“这孩子太老实。你也别挑拣了,索性一匣子都拿回去慢慢戴吧。少年人戴花儿才活泼俏丽。”

杨楝亦笑道:“婶娘如此慷慨大方,未免太过宠着她了。”

“不过是绢花而已,哪个女孩儿家的妆奁里没有一大把?”徐皇后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道,“我也是替人操心来着。”

坤宁宫的年轻宫人们听见消息,纷纷借故过来窥探。都说琴太微嫁了神仙似的一个郎君,已是大走鸿运;如今她回来谢恩都有徵王陪伴,只道她必定十分受宠。从前那位文娘子也是宫人出身被指为徵王侧室的,从未听说有如此恩遇。有人道,琴太微毕竟是封疆大吏的独生嫡女,如今外家又势盛,岂是那个右佥都御史家的庶女文粲然能够比得上的?又有人提起徵王府的林夫人,其父不过是个画院待诏,听说也不似文氏那般门庭冷落,可见这与出身毫无关系。琴娘子是徵王自己讨去的,又比那两位年轻,自然更受宠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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