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夜(出书版)(68)

她忙道:“未曾。”

“去瞧瞧她吧。昨日她还与我说起,甚是想念你呢。”徐皇后道。

琴太微上午听见徐安沅说起大长公主病重,便盘算着设法问问咸阳宫。然而想起早间的风波,不禁朝杨楝望了一眼。他亦望着她,静静道:“你就去吧。”面容安宁得颇不真实。

大约他们有些话要背着她讲,琴太微想着,遂奏道:“听说咸阳宫封了门,还请娘娘遣一位女官领妾过去才好。”却故意巴巴地望了一眼远处侍立着的曹典籍。徐皇后微微一笑,便教曹典籍领了她去。

淑妃产后恢复得不好,两个月过去仍旧蜡黄着一张脸,双目深陷无神,身形亦不似从前窈窕。她听见琴太微过来,勉强从榻上支起身子,端出一张笑脸叫珠秾端茶待客。她身边新添了一个叫宝秋的近侍宫女,却不见玉稠去了哪里。琴太微心中有事也不去细问,寒暄了几句,就婉转问起大长公主的病来。

“我也不瞒你。”谢迤逦道,“祖母的身子怕是撑不到今年。”

琴太微呆了一会儿,眼泪骤然流出来:“为何不早告诉我?连舅母也一字未提。”

“告诉你又能如何?皇上指去的御医尚且束手,你能帮得上什么?”谢迤逦道。

“我想回去看看祖母,”琴太微顾不得理会她话中的冷淡讥诮,抽泣着说,“一年未见了。”

“徵王肯让你回家吗?”谢迤逦幽幽道。

琴太微摇了摇头,却又说:“我求求他,许是肯的吧。”

谢迤逦遂良久不说什么。琴太微见她心绪颇不佳,连忙拭去眼泪,问起她的病况。谢迤逦只懒懒道:“宫中医婆皆不得用。你那回受了伤,还不是郑半山救下的?”

琴太微听了又是一滞。谢迤逦见状,遂笑道:“我乏了,还想躺一会儿。教珠秾带你去看看小皇子吧。”

襁褓中的孩子尚未满百日,小脸儿皱巴巴的地拧成一团,边哭边吐着唾沫,并不像宫人们交口称赞的那般端正可爱——也许小孩儿家都这样吧。琴太微并无弟妹子侄,是以从没机会接近过婴儿。她将小皇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学奶娘的样子小心摇着,居然哄得他止住了哭声。她心中对这孩子便又添了几分喜爱,抱着不肯撒手,又拿了一只小铃铛逗得他咯咯直笑。珠秾笑道:“琴娘子这般喜欢小娃娃,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琴太微摇了摇头,却道:“我来了这半日,怎不见玉稠姐姐?”

珠秾收了笑容:“你不知道吗?”

琴太微茫然。

“前几天她就服侍了皇上。”珠秾慢慢道,“皇上封了她一个选侍。如今她住在后院西厢房,不常来前面应差。”

“那姐姐她——”

“这是娘娘的意思。”珠秾看了她一眼,又低声道,“皇上近来眷顾着一位年纪极小的琳妃。娘娘这才做主抬举了玉稠——如今该叫桂选侍了。”

琴太微听得大不是滋味,遂慢慢弯下腰,把三皇子放回榻上。珠秾见她不说话,一边低头整理着襁褓,一边忍不住低声嘀咕道:“我们娘娘可是容易的吗?也不知该说你什么……”

从咸阳宫出来,琴太微的步子越拖越慢。曹典籍瞧她那满腹心思的模样,索性开口道:“娘子有什么话这就快问吧,再耽搁可就回到坤宁宫了。”

曹典籍是宫中旧人。琴太微既与她相知,此时也不绕圈子了,直问道:“姐姐可知徵王殿下他——”

曹典籍深深看了她一眼。琴太微忽觉羞愧,一咬牙仍道:“是不是和淑妃有过节?”

“是。”曹典籍道。

她俩各自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下午这个时辰,东一长街上清寂无人,远处只见当值的内官倚着宫门出神。两个宫人慢慢走着说话并不惹人注意,即便有人近前也能立时察觉。

“淑妃自小长在宫中,你是知道的。”曹典籍道,“太后膝下没有公主,却极喜爱小女孩儿,自做皇后时就常留着几位贵戚千金在坤宁宫伴驾,一则为说笑解闷,二则是为儿孙们备选。”

琴太微忽然明白了,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徵王原是皇长孙,而徐家这一辈的嫡女——也就是三小姐,年纪太小。太后要另起炉灶,就挑中了谢家长女。庄敬太子亦首肯了此事,只等她及笄便正式聘娶。只是后来她被皇上看中了。”

琴太微喃喃道:“这岂不是……有些不得体?”

“确是如此。”曹典籍斟酌着词句缓缓道,“但皇上开了口,谢家也只能答应啊。”

不,其中有些地方对不上……她忽记起五月里为了深柳堂事件受审时,太后身边的李司饰曾向她提过淑妃的事,说的是她在花园里迷路,偶遇了皇帝,从此才直上云霄。老宫人那闪烁的眼神、暧昧的语气犹在眼前耳畔,分明暗示着事情背后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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