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661)

待他走过去,香兰还在愣神,桂圆看在眼里,凑上前道:“奶奶认识这人?”香兰道:“他是小夏相公,我同他有旧,也不知他过得如何了。”

桂圆记在心上,问了夏芸住处,真个儿去打听了一番,回来对香兰道:“这位夏相公剥了功名,后来更名换姓在外省考试,不过只中了秀才,不曾再中举了,因名声不好备受挤兑,只靠教几个小孩子开蒙,替人抄书赚几个钱。前年他在外省考试,他爹家中重病,银子使得跟流水似的,却总不能好。他二嫂受不得,撺掇她爷们,两人竟在夜里偷偷把老爹单独关个屋锁起来,起先听邻居说,老头儿还在屋中骂,后来渐渐没了声儿。夏芸回来开门看,只见骨瘦如柴,不成人形,屎尿遗了一地,竟是活活饿死的。县令大人把他二兄弟一家拉去判了个斩立决,旁的兄弟姊妹都挨了板子,唉,可怜,可怜,听说他也寒了心,这几日打点行装,要撇开家里人往北上谋个出路。”

香兰听了默默无言,画扇抓了把钱给桂圆,亲自送出门,低声道:“外头柜子里有包点心,拿去吃。”桂圆就着拿钱去捏画扇的手,笑道:“还是画扇妹子心疼咱。”画扇瞪了他一眼,要笑不笑的,一甩辫子进了屋。

晚上,夫妻二人都肩并肩躺在床上,锦楼一下一下抚着香兰的头发,懒洋洋的,和香兰有一句每一句的说话。他自己的事原不爱跟妇人们多讲,觉着女流之辈素是头发长见识短,又爱沉溺于情,口舌乱嚼挑弄是非,一句话都能计较半晌,针鼻儿大小的事都能哭天抢地,他实在懒得搭理。香兰却不同,她说话软软的,声音柔柔的,聪慧明理,从不说人是非,宽和处想事,和她说话好似吃了一剂清凉药,心里头敞亮,将他白日里公务里的忧恼烦躁渐渐平消下去。床笫之欢固然说不尽浓情蜜意,可这夜半私语,温馨安稳,更让他觉着心里熨帖。

香兰同林锦楼说起夏芸之事,林锦楼玩着香兰的手指头道:“听说你当日还给他磕头来着,他如今这样也是因果报应,你怨气消了罢?”

香兰唏嘘道:“他虽有些自命清高,却不是坏人,只是没托生好,可见家不怕贫,但怕门风不正了。当初因他,我爹险些丢了性命,我是极恨他的,后来什么恨啊仇啊早就都淡了,都快想不起这个人……你不晓得,他原还是个挺整齐的小后生,如今满面风霜,老了十岁不止,看模样便知历经坎坷了。大爷,这举人的功名还了他罢。”

林锦楼微微皱起眉:“功名还他?”

“嗯,寒窗苦读才搏这么个功名,总是有真才实学。”香兰枕在林锦楼手臂上,手放在他胸膛,“他那名声,即便得了公明日后也难做官,总比如今这样强些。你恨我,我恨你的,害来害去,把仇怨往深处结,实在没什么趣儿。再说都过去这么久了,当初的事也不全然怪他。”

第353章 口舌

林锦楼握住香兰的手,在掌心亲了一记:“你就是软心肠,说好听些是心胸宽,难听些是太容易吃亏了,得多少人惦着占你便宜。”

香兰低声笑了笑道:“凡事总先算算自己是不是吃亏了,那个计较的心多少烦恼呢,老天爷算的加减乘除比咱们都清楚,算计太精福气就少了,自在些好。”她说着打个哈欠,眼睛渐渐要合上,忽听林锦楼道:“夏芸那小子跟你结仇,还真是他运气。”

香兰忍不住笑出来:“这是什么话?结仇还结出运气了?”

林锦楼道:“放下了,心宽了,便知天地之宽无有穷尽,大凡人都是知道理儿,但能做得洒脱的委实不多,夏芸那小子命好,找了个心胸宽的人家结仇。”

香兰坐起来,诧异的瞠大眼看着林锦楼,又做出向窗外张望的形容,道:“我明儿个得仔细瞧瞧,是不是太阳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林锦楼笑道:“好哇,你敢笑我。”说着伸手将香兰压在身下咯吱她。

香兰左躲右闪,最不耐痒,咯咯笑了几声,觉着不像,怕丫鬟们听见,贝齿咬唇,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不由告饶道:“饶命,饶命,投降了。”

林锦楼这才住了手,居高临下看着香兰:“还敢不敢了?”

香兰笑得脸红红的,将脸上散着的青丝拨开:“我这不是稀罕么,大爷从来都是相中的东西一早儿就得捏在手里,什么时候竟也知道放下舍得了?”

林锦楼哼道:“你家爷自然明白取舍。”却俯下身子,额头抵着香兰的额头,热气呼在她脸上,半晌说:“就对你不行。”

香兰本还想取笑,可听了这话眼眶一下便热了,她悄悄伸出胳膊环住林锦楼的脖子,林锦楼嘴唇早已贴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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