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662)

孰料夜半八百里加急传来机密消息,林锦楼立刻动身去了兵马司,差人送信这几日不回家。香兰白天起来只觉身上发沉发懒,浑身酸疼,像是要染风寒似的,没精打采,看了一回书,胡乱和小鹃等人说笑一回便早早熄灯歇了。转天上午,香兰只觉病又重了,正逢林府一门走动极近的姻亲,长子孙有了弄璋之喜,林锦楼便派人捎了口信,让香兰代他登门瞧瞧,香兰强打着精神便换了衣裳,命人备了礼,前去探望。

主人家正是一派喜气,上门道喜的络绎不绝,各房女眷七七八八来了不少。主家一见是香兰到了,自然十分殷勤,特特从厅里请到厢房饮茶。厢房里皆是有些体面的女眷,知道香兰来历,虽个个好奇,却也以礼相待。香兰只淡笑应对,坐了一回欲走,主家太太却不让,竭力留客,香兰少不得再坐一时,吴妈妈和小鹃知她身上不舒坦,特特进来服侍。只听人报说林五太太来了,香兰心一提,只见有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姑娘搀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缓缓走进来。

香兰还是头一遭见着丁氏,只见她个头不高,身量圆润,细眼长鼻,却极有气势。因她是长辈,香兰起身行礼,丁氏佯装看不见,只同几位年长女眷问好,眼风都未扫香兰一眼,一众女眷争相让座。香兰再去瞧那姑娘,只见中高身量,窈窕身段,生得杏眼桃腮,姿形秀丽,容光照人。香兰对其点头微笑,欲打招呼,却见那姑娘也不瞧自己,径自扶丁氏坐下了。

香兰不由同吴妈妈对了个眼色,吴妈妈都觉尴尬没脸,轻轻拍拍香兰的胳膊,低声道:“咱们便走罢。”

香兰低声道:“别,再等一时罢。”

丁氏虽不正眼瞧她,可眼风已扫了几遭,她端足架子本就是等着香兰上前同自己说话的,再拿捏几分,有人再递话打圆场,也便跟香兰熟识了,却能压香兰一头。孰料香兰本性散淡,加之身上不爽利,更不爱言语,且心里明知丁氏不喜欢自己,何苦热脸贴冷屁股,只低首敛眉在一旁坐着。丁氏更添不悦,只同几个老姊妹说话。跟着丁氏来的,乃是她侄孙女,闺名素烟,仔细打量香兰几遭,撇了嘴不做声。

原来这里也有缘故,丁素烟也是大家闺秀一样教养,中馈女红样样出类拔萃,琴棋书画,能写擅弹,为人干练,甚得林老太太欢心,提起来总没口子夸。当日林锦楼同赵月婵和离,林老太太本意相中了丁素烟做长孙媳妇儿,还特特叫到自己身边同她提起来,丁氏听了欢喜,奈何丁素烟不愿意。林锦楼长她十余岁,且风流好色,内宅里多少姬妾不提,外头青楼里仍有不少相好。她自觉美貌,闺阁中贤名远播,父亲又起复做官,上门求娶之人不断,当中不乏青年才俊、大家公子,何愁寻不到如意郎君,遂择了个同林家相当的世家公子。可定亲不久却听说那公子虽有些才华,却唯他母亲马首是瞻,家底殷实,可每个月到手的银子不过五两,多花一文都要向他母亲交代。丁素烟便后悔了,几次三番哭闹要退亲,做瞧右看,竟无一及得上林锦楼的,想他生得英挺,军功显赫,大笔银子进项,家中长辈事少,因救太子升了高官,称得上一方诸侯了,纵然风流些,可哪个有权势男人不朝三暮四的。不由后悔错过金山,想要回来。可林府上上下下皆去了京城,见不着面,林锦楼又有意娶香兰,丁素烟不由悔上加悔,缠着她姑祖母还欲同林家结亲。

恼得丁氏骂道:“当初人家上赶着求你,你不应,如今倒要厚着脸皮回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丁素烟哭道:“当初谁长着前后眼呢,姑奶奶还得帮我。”

丁素烟父母自然也极钟意林锦楼,知丁氏在林氏一族里素有威望,同林老太太交好,不由给丁氏送了许多贵重之物。丁氏便给林老太太和林长政都去了信,将香兰恶形恶状描述一遭,又婉转赞丁素烟好处,见林长政回信措辞似是对香兰极恼怒,便以为这事成了,未曾料林锦楼到底把香兰娶了。丁氏恼起来,不敢再给林长政去信,知林老太太性子软,便写了一信言“卑下女,下作人也,贱性入骨,终其一生亦难改性也”云云,以泄愤恨,那信却如石沉大海,再无声息了。

丁素烟心里结了疙瘩,今日见了香兰,见其颜若朝华,双目犹如两泓清水,满身尽是秀雅,左右婢女环绕,另有一众人围着巴结逢迎,而自己退了亲,如今年岁渐大,高不成低不就,再难寻林锦楼那样的男子了,便愈发不舒坦,心里一股子气激起来,暗道:“以色事人,不过是捡了我原不愿要的,我自幼八个老嬷嬷教出来的,家里多大的席面都操持过,持家也好,女红也好,那一个都拔头筹。林家是不怕笑话,她何德何能坐在这样位子上,除了那张脸,会画几张画,还哪一点出挑?听说许还是个生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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