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春(24)

待到一个月后,两人已经到了湖北境内,离武当却不远了。

明朝开国之时,先祖皇帝朱元璋便重道教甚于佛教,武当的声势也一直盛于少林。待到燕王朱棣即位,更是拨款修缮道观,册封武当道教为国教。眼下武当道观殿宇都是那时建造的。之后的几位帝王也每年下旨修缮赠物,因而武当香火也极盛。而之后一个多月的武林大会更是由武当东道。

“你去租个清静些的宅院,不要教人来啰唣。”一进随州城,萧凉淡淡地开口。许敛宁道:“我以前曾在这里后巷有一个住处,很清静,只是要打扫一番。”

萧凉看着她,语气平淡:“这里也不算什么风景独特的地方,你住在这里做什么?”

许敛宁带着几分细若柳丝的笑意:“偶尔来这里缅怀一下故人情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后巷尽头。许敛宁上前,推开宅院的木门:“便是这里了。我不在的时候都交由隔壁的大婶打理,我等下去和她说一声。”萧凉看了一圈,天井宽敞,只有一个主院,桌椅都竹制的,说不上贵重却还算典雅。茶具是江南常见的青瓷,一套倒齐全。

萧凉躺在天井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这也意味这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许敛宁知情识趣地将门带上就出去了。这一月相处下来,处处留心,从对方的口味到喜好已经了解了个大概。她也猜测萧凉并不是此人的真名,凭他的身手脾性,绝不会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可是对方既然不说,她也不问。何况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也觉察到萧先生对自己是绝无恶意的。

“这次我且放过你,以后如果让我再看见,就没得客气!”微微有些稚气的男子声音从前方传来。许敛宁脚步一顿,只见人群中挤出一个一身玄色道袍的人,他的眉目微微稚气,还只是少年模样,可是身量却颇为结实了。

“若不是恩公出手,贱妾今日……便自绝在这里。”女子盈盈下拜,她虽一身粗布衣衫,吐属却斯文,像是没落了的大户人家的女儿。

少年抓了抓头,干干笑道:“没什么,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

女子又福了一福:“不知恩公高姓大名,今后若有机缘,自当报答。”

少年挺直身子,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道:“咳,我就是武当派的何靖,人称、人称玉面剑客。”

许敛宁只是看着,隔着人群,好似不可企及。

她微微一笑,然后转身。

岁岁年年花相似

暮春望到了头,天井花架上的荼蘼却一改往年一片绿油油、只长叶不开花的架势,开出了一架的热烈。

许敛宁本是打坐冥思的,后来还是挨不住困倦睡去了。待到月上中天,突然听见外边有些响动,起身一看,却是萧先生在舞剑。

他宽袖长袍,折了树枝为剑,一招一式雍容儒雅,恍如嫡仙。

随意偷看别人练功本是大忌,许敛宁正要关上窗,忽听他轻声长吟:“十年间,多少英雄惊白发,江湖霸业一场空……”语气微微苍凉。她见过的萧先生,性子张狂,不屑伤春悲秋,我行我素惯了,绝不会有这样的语气。一路剑法使完后,他又从刚才使的第一招剑法开始,重复三遍,方才换了一路新的剑法。许敛宁臆测他是练给自己看的,便站在窗口,静静地看下去。直到五更过后,萧凉回东厢休息。

如此这般过了三四天,萧凉都在夜晚舞剑,精妙之处刻意地放慢,时不时吟诵剑诀,只是白天时候从不提起,就算撞见许敛宁在练剑,也当作没看见。许敛宁这几日也反复思量这位萧先生的来历,却绝不多问,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还是藏着掖着。这也是这十多年在凌轩宫养成的习惯。

转眼间,暮春过去,随州城开始微微泛起点暑气。

许敛宁算了算日子,武林大会也快临近了。她等待了许久,何况这次东道的还是武当派,临到了头却退缩了。

“不知先生有没有什么很想办到的事,却一拖再拖、一直没有尽头?”许敛宁坐在桌子的下首,垂下眼道,“突然有一天,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办到了,又似乎有那么一丝可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放手一搏。”

萧凉看了她一眼,淡淡的不动声色:“若你觉得值得,就赌上全部,用不着给自己留后路。”许敛宁抬起头看他。他轻描淡写道:“处处都给自己可进退的余地,其实也是因为畏缩不前。”

“如果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了呢?那就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了。”

萧凉微微一笑,原本冷硬的容貌柔和起来:“你就记着,一旦错失了就没有后路,不择手段地去做你要做的事。有些事,纵然将来会后悔,你也要明白,得到的和失去的是不能比较的,毕竟人心总是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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