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里的星星(34)

我看着他那道伤疤,傻乎乎的问:“是不是连你的风流韵事都毫无保留啊?”

他哈哈一笑,装模作样的说:“你好坏,人家还是纯情处男咧。”

他曾经有意无意提起过,他最看重的就是自由,无论是谁都别想让他放弃自由。

从他说那句话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仅仅只能是取暖,像两只落单的野兽,在光怪陆离的城市森林里靠着敏锐的直觉寻觅到了自己的同类,拥抱着互相温暖。

越是同类,越是相残。

他的房间像所有男生一样杂乱无章,我洗完澡之后穿着他的衣服走出来,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地转过身去,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我靠。”

我尴尬得手足无措,我又不是白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像干柴烈火一样,我从小就看少女漫画的人,还有什么事我不懂啊,所以他这个反应让我不得不赶快提出我要回学校的建议。

他转过来,冷冷地看着我:“这个样子你回什么学校啊,要走也等雨停了走,放心,我不碰你,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他这几句话又说得我有点生气,我呸,难道我这点魅力都没有?

我刚想开口跟他吵,他的手机响了,是条彩信,我八婆地抢过来看,这一看,真是惊到我了。

居然是封妙琴发来的,彩信内容是她的照片,睁着大大的眼睛嘟着小嘴,还有一句话:还记得欠我什么吗?

此时我的心情就像正房太太抓到了小三,震怒之下我问都没问林逸舟就直接把这个彩信删掉了,然后我做了一件更缺德的事:我把封妙琴的号码扔进电话黑名单去了。

做完这些之后我言辞凿凿地跟林逸舟说:“不准跟她有联系。”

其实事后想起来,他当时只要说一句“你算老几”就可以让我哑口无言,可是他只是看着我笑,什么都没说,所以我也就顺理成章地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过分。

他脱上衣的时候,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惨叫:“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他无奈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你能不能稍微冷静点,我只是想给你看看我的刺青。”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背部左肩下面一点的位置,那个刺青还微微有些肿,图案非常漂亮:简单的十字架被繁复的链子缠绕着,刚强之中又有柔美。

我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那个图案正好印在我的心口。

我说:“我爸爸得了癌症,我要去看看他。”

窗外,大雨轰然砸下,整个城市被雨水倾倒。

我跟这个眼前这个我应该称为“父亲”的男人面对面的坐在这间几十平米的屋子里,彼此都沉默不语,房间里的安静在此刻显得特别滑稽和讽刺。

为了这次见面,我独自一人背着包坐了几个小时的车,途中无数次我心里有个声音说“不行就回去吧”,真的差一点,我就中途落跑了。

到底是何种力量让我硬着头皮还是来了,我说不清楚。

★[3]说完这句话,我的眼泪在黑暗之中汹涌而出。

来之前我破天荒的主动跟我妈说:“妈,我今天晚上能不能跟你睡?”

她用嫌弃的眼神看了我半天,丢了一句:“你洗了澡吗?”

要是换作平时,我绝对是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回到我的房间里去捍卫我作为一个成年女性的尊严,可是这一次,我一点跟她斗嘴的精神都没有,我神色安然的点点头:“洗了的。”

也许是我的表现确实一反常态,在我翻来覆去长吁短叹了几声之后,我妈终于忍不住跟我说:“你要实在是觉得难堪,就别去了,把票退了就是了。”

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努力抑制中鼻腔里的酸涩,怕她听出我声音里的异样。我突然发现自己长大了,懂事了,做任何事说任何话之前知道要为对方考虑了。

真是残忍,人生就是这样,不经历鲜血淋漓的疼痛,就不会明白那些曾经让我们厌烦的说教其实是受用一生的信条。

我说:“我没事,他都这样了,我还是去看看。他不仁,我不会不义。”

我妈翻了个身,没有说话,而是用背对着我。

其实我真傻,她是我妈,世界上还有谁比她更了解我更体恤我,她知道我想哭,可是又不好意思,所以才转过身去不接话。

可是我怎么都忍不住眼眶里漫溢的滚烫的泪水,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自己的气息,我说:“妈,你知道吗,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了,我肯定会哭的。”

她有点惊讶,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是一副不孝女的口气说“他没养过我,将来他死了关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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