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10)

小芝忍不住说:“他一直在找你,他也是为了你才酒醉不醒,自暴自弃的。你会原谅他吗?也许有一天,他会因为你在酒醉时被撞死在街头。”

季君宁静地说:“你认为我应该原谅他吗?如果有一天,他因醉酒发生车祸,我必须负责,必须因此内疚吗?”

小芝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因为书上总是说看不得对方凄惨内疚的样子最终原谅了对方,所以才忍不住问一声。”

季君轻叹一声:“有的时候,人的心可以硬得出奇,有时也确实会非常软。我的确曾经爱过他,至今我还没有那样爱过一个人。他或许会懊恼会内疚会伤心,会来找我,会每天可怜地跟着我,会跪下来求我原谅,会冒着大雨守候我,会拿刀刺在身上以示诚意。也许我真的会心软,真的会看不下去。所以我更要永远逃开他,不见他,我不想考验自己的心灵,我不想让我有朝一日做出让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事来。同样人生父母养,我何以自轻自贱至此,竟然接受一个曾一再凌虐伤害我的人。你可知道,当时,我唯一庆幸的竟然是父母早亡,不必看我受此凄苦。想母亲十月怀胎,受尽苦楚生下我,每晚四五次起身照顾我,父亲辛苦工作是为了让我生活得好,我一不小心擦破点儿皮母亲都伤心落泪。小时发烧,父亲扔下工作与母亲送我到医院,守护我数日,待我烧退,喜极而泣。那是怎样的呵护爱宠,就算有一颗炸弹落下来,他们也要先扑过来保护我。父母临去时,只要我好生照顾自己。最后我却受那样非人折磨。人性尊严丧失贻尽。我若再接受他,怎么对得起父母的苦心爱护。他们泉下有知,也难瞑目。父母去后,再无人能全不求回报得爱我。我若不自爱,不但对不起父母,更对不起自己。别说,他说不定还会故态复萌,重施凌虐,就算他真的永远痛改前非,我也绝不原谅,绝不回头。很多伤害是永不能抚平的,很多事是做了就再不能挽回的,把你踩在脚底下任意凌辱,然后再对你倒歉,难道伤害就可以消退了吗?”

小芝也被他决然的态度吓住:“可是,我听说每个人骨子里都有施虐和受虐的本能,他只是强烈了一点,特别了一点,并不是故意做坏事,不是吗?”

季君淡淡回答:“或许这是对的,或许我也有受虐的倾向,可是很明显,我强烈的自尊心,和对疼痛恐惧的本能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一点。至于施虐。每个人都有这种倾向,为什么别人可以控制而他不能呢?我们是人,不是野兽,人与兽类的不同,不就在于人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人能判断对错吗?如果不顾对别人的伤害而放任自己的情绪,岂非把自己等同于只有欲而没有理智的兽。”

小芝急忙又找到一个理由:“可是,他也是因为有少年时的阴影有过不幸的遭遇所以在心理上才有些不正常,他也是很可怜的。”

季君冷冷说:“不幸,谁不曾有过不幸,谁不曾受过挫折?他真的很不幸吗?他从小衣食无忧,他长大坐拥巨产之余才来叹息没有得到爱护。在医院里,有一个白血病的患者。十六岁的年纪,花也似的女孩,最好的学习成绩,却只能每天躺在床上做化疗。任头发落尽,任容貌变丑,可她每天努力地写学习心得,她说要留给她的弟弟,让弟弟能更好得读书。还有永远也不能见阳光的盲人,永远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聋子,难以和别人沟通的哑巴。可他们仍然懂得快乐生活……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科学家,全身上下,只有头部可以稍动,而我,承受了那样的伤痛凌虐,可我并没有去伤害别人,至今仍试着帮助人。谁才是真正的不幸者,谁有权利以自己的不幸为理由为武器去堕落,去伤人。越战时,美国的化学武器使得越南每年有无数畸型儿出生,可即使是畸形儿也互帮互助不肯放弃。在阿富汗,有无数难民,巴以冲突,使得十二岁的孩子就要学习上战场杀人。他们的不幸是否代表他们可以有理由发动任何恐怖袭击伤害无辜的人呢?有一句老话,几十年的媳妇熬成了婆,然后变本加利地对待媳妇。本来是一个被同情的受害者,可是当她把不幸加倍施于别人身上后,被同情的人,就变成了最可笑可恨的人。世界是那么大,个人的失意和痛苦算得了什么,如果一个人一定要让自己沉湎在痛苦中,不肯睁开眼来看外面的一切,那又是谁的错。我可以在打击中站起来,为什么他却要因打击去伤人伤己。一个人若不懂自爱,若一定要放弃自己,怎么还能指望别人去爱他,去重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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